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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自己给我的机会,谁让你做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又是谁残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你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罢了,彼此彼此。” “什么意思?” 蓝色中山装始终警惕地盯着车窗外,看到城市的建筑越来越破烂,街道上的人越来越稀少冷清,便示意司机加快速度。前排的黑衣人已掏出手枪,预防可能的突袭。 “其实,你们蓝衣社也是魔鬼!” 高云雾咬紧牙关,恨不得吞噬掉眼前的男人。 “谢谢,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的溢美之辞。” “你的脸皮真厚。” “既然我们两个都是魔鬼,那就用魔鬼之间的法则来往,不必再遵守人间的法则。” “放了我,我会一辈子感谢你。” “你真是个天真的魔鬼!”蓝色中山装阴冷地笑道,“就像你的脸,多么漂亮的脸蛋啊,我的美男子朋友,就像一张天使的脸,但——只是假象!” “假象?” 高云雾摸着自己英俊的脸,忽然用力地撕扯一下,疼得几乎叫起来。 “我并不想成为魔鬼,我只是一个牺牲品!牺牲品!” “人的一切道路,都是自己的选择。” 车窗外已变成白色世界,城市在后渐渐远去,两边是萧瑟的广阔田野,点缀着黑色的农舍,裸露在风雪中的干枯树枝。 与幽灵对话 2009年,夏天。 大约一年前的夏夜,我在河边漫步之时,遇到一个自称梅菲斯特的幽灵。 梅菲斯特给了我一个灵感,说有个青年正为“我是谁”而苦恼,他将会遇到无数不可思议的事。 于是,我与幽灵打赌——这个青年会实现自己的使命。 一年之后,我已创作完成《人间》上卷“谁是我”和《人间》中卷“复活夜”。 漫长的创作过程,让我收获许多痛苦与喜悦,为主人公们的喜而喜,为他们的忧而忧——尤其是莫妮卡。 就在下卷准备动笔之前,我又去凉爽的河边漫步,在夹竹桃盛开的树丛边,背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喂!作家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我匆忙回头一看,没想到却是那个幽灵——梅菲斯特。 “是你?” “谢谢你还记得我,我看了你的《人间》上卷与中卷,虽然写得都还不错,却已经到了2010年——你怎能未卜先知?” 幽灵飘浮在我的身边,但我丝毫都不怕他,厉声说道:“我相信主人公的力量,他一定能完成这些使命的。” “其实,那也是我的力量。” “那我该感谢你吗?” 虽然,我话里带着嘲讽,幽灵却认真的回答:“请相信,在你的故事的结尾,将由我来决定他的命运。” “也许吧。 梅菲斯特的语气又变得玩世不恭:“我听到你的读者们都在抱怨,说你为什么把莫妮卡写死了?他们正强烈要求这个美丽女孩复活呢!其实,我也非常喜欢莫妮卡,你还是让她活过来吧。” “人死岂能复生?” “她会的!” “好吧,我答应你。” 但他没完没了地喊道:“还有,你必须要有一个谁都猜不出来的结局,足以让所有人崩溃的结局!” “毫无疑问,我一定会做到的。” 幽灵仿佛成了我的御用编辑,戴上一副眼镜学究似的说:“要一个惊人的大转折。” “放心,我至少将安排三个惊人的大转折。” “嗯,大结局的最后一句话呢?” 全书最后一句话? 我早已胸有成竹:“你会在中卷某段场景中看到,给你一个提示——那段场景与雪有关。” “最后一个问题,下卷的名字?” “拯救者。” 往事(2) 蓝色中山装伸手搭在高云雾的肩膀上,指着车窗外说:“在哪里?” “再往前,很快就要到了。” 一分钟后,公路边出现一道围墙,几排建造中的楼房,这是无锡荣家最新投资的工厂。 “怎么是这里?你耍我?” 高云雾战战兢兢地说:“不,就是这里!” “拐进去!” 1930年款的黑色福特拐进一条小路,经过一棵奇形怪状的大树,高云雾忙喊:“到了!” 一个急刹车停下来,后排的两个人依然坐在车里。前排的黑衣人先举着枪下车,小心翼翼地在四周转了一圈,旁边就是无锡荣家的工地。但在这棵大树的底下,却是一间残破不堪的关帝庙。 黑衣人回来敲了敲车窗:“安全。” 蓝色中山装裹上一条围巾,戴着墨镜下了车,将高云雾也拖下来。 *的风雪让高云雾剧烈地咳嗽,蓝色中山装将自己的围巾脱下来,裹到他的阶下囚的脖子上。 “就是这里吗?” 抬头看着那棵大树,干枯的枝桠如死人的骨骸,扭曲畸形地伸向天空,在大风雪中凄惨地呼号,孤独地陪伴小小的破庙。 这棵树早就死了一百年,也许还将再挺立一百年。 高云雾的腿上戴着脚铐,艰难地走进关帝庙。 黑衣人始终用手枪顶着他的后背,司机跳下车在外警戒,腰间同样插着一支枪。 这座庙实在太小,年久失修建筑沉降,走进去几乎抬不起头,只有一个黑黑的关公塑像,从柱子上的碑文来看,这座庙建于清朝乾隆年间。 怎么可能藏在这里?看来更像冬天流浪汉寄宿的小屋,蓝色中山装冰冷地盯着高云雾。 “在下面。” 高云雾绕到关公塑像后面,破庙的后面还有道小门,跨出去是个小小的院子,外面根本不可能发现。 小院已被白雪覆盖,除了中间那口井。 井。 “就在井里?” “是。” 看着高云雾英俊的脸,蓝色中山装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手下的黑衣人说:“你,下去。” “我?” 黑衣人看着狭小的井口,握着枪的手都在颤抖。 “忘了你是蓝衣社的一员吗?忘了要绝对服从吗?” “可是,这会不会是他的花招?要我们到井里去送死?” “下去!” 蓝色中山装不怒自威,容不得手下犹豫,黑衣人只能点头遵命。他将枪别入怀中,随便捡起一块石头扔入井中,许久才听到“扑通”一声。 “好深啊!” “下去!” 黑衣人苦笑着说:“请照顾好我的老婆孩子。” 他把身体像猫一样弓起来,慢慢爬进狭小的井口,像重新爬入出生的产道,迅速被深井吞没,连一点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司机还在破庙外面守着,小院里只有蓝色中山装和高云雾两人,他用枪指着美男子的鼻子:“五分钟内他不上来,我就开枪。” “不,你不会开枪。”高云雾胸有成竹,“在你拿到那件东西之前,你不敢杀我。” 蓝色中山装沉默许久,雪花飘落到脸上缓缓溶化为水。 五分钟后。 井口突然有了声音,先看到黑衣人的头,然后整个人爬出来,全身上下沾满黑色污泥,站在白雪覆盖的地上,活像地狱的恶鬼。 看不清黑衣人的脸了,他跌跌冲冲地抱着一个铁匣子,交到蓝色中山装手中。 随后,他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说:“不要……不要……打开……” 说完这句话,黑衣人死了,一双瞪大的眼珠,惊恐地对着飘雪的天空。 “常效忠,你是蓝衣社的好同志!” 蓝色中山装面不改色,抱着从井里掏上来的铁匣。 他举枪对着高云雾说:“你,蹲到角落里,背对着我,不许动。” 可怜的美男子照办了,蹲在角落一动不动,像只待宰的鸡。 蓝色中山装后退两步,小心翼翼打开铁匣—— 他,看到了。 表情从期待到激动再到惊讶最后是彻骨的恐惧。 合上铁匣,整张脸已变得苍白,这像漫天遍野的大雪。 蓝色中山装再度举起手枪,对准高云雾的脑袋。 “别杀我,求求你,我的太太刚怀孕!” “啊,太遗憾了,拙荆也怀孕六个月了。” 蓝色中山装露出即将要做爸爸的幸福眼神,声音却如此冷酷:“高云雾,永别了!” 抠下扳机,撞针击中子弹,旋转出枪管,在高云雾睁大眼睛同时,打穿了他漂亮的眉心。 子弹从后脑勺飞出来,深深嵌入后面的墙壁。 他死了。 像条狗一样死去,鲜血从眉心的弹孔流出来,渐渐染红他的脸,也染红满地白雪。 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简直惊为天人的一张脸。 蓝色中山装收起杀人的枪,抬头看到那棵干枯的大树。一粒雪籽穿过扭曲的枝桠,坠落到他的眼里,凉凉地变成一汪泪水。 最后一滴眼泪,落在高云雾死去的脸上,双眼惊恐地看着苍天,随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时间,世界上最残酷的是时间,转眼已过去了七十多个年头...... 诱饵(1) “梅菲斯特,我以自己的命运保证——你将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大结局!” “对不起,没有什么能出乎我的意料。” “那么当年从我昏迷醒来,今天成为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你早已经预料到了吗?” “是。” “你在撒谎!”仰望凄凉的星空,同时注视自我内心,“谁都无法预料命运,即便早已被注定——我丢失了全部记忆,拥有了读心术,开始怀疑从前的人生,一个叫莫妮卡的混血女子闯入我的世界,让我发现真正的自己......” “然而,你却步步坠入精心策划的陷阱。”梅菲斯特躲在我的右心房,抽丝剥茧地帮我回忆,“为了所谓蓝衣社的任务,你飞往遥远陌生的美国,甫一落地便被诬陷谋杀。经过一场无望的审判,你以一级谋杀罪被判终身监禁,关入阿尔斯兰州荒漠中的肖申克州立监狱。” “住嘴!卑鄙的幽灵!”我一个人对自己狂吼,保镖们都感到恐惧,“肖申克州立监狱,我的名字叫1914——那是一场恶梦,从被捕收押到越狱逃亡,消磨整整一年的青春。这漫长的一年,我结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也逐渐懂得人生的真理,发现自己的使命与责任。我九死一生逃出监狱,并奇迹般地洗脱罪名,虽然至今真凶仍是个谜?” “但给你最大打击的是莫妮卡。” “莫妮卡......”浩瀚神秘的星空之上,浮起这张美丽面容,颤抖着伸手想要触摸,却只有一把虚无的空气,“我得到了她,却转眼失去了她。这是我人生唯一快乐的时光,可惜那么短暂,就像一颗匆匆滑过的流星。” “但她的牺牲,为你换来无尽的财富与权力。你这个史上最强冒牌货,竟然鸠占鹊巢继承大统,在全球财经界翻天覆地,在所多玛国横行霸道,成为这个星球上最富有的人。” “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换回她的生命。” 幽灵却嘲讽似地冷笑:“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好像举世无双的痴情种——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来到此地?妄想得到第二位女神?莫妮卡已被遗忘了吧?可惜当你的小美人——端木秋波恢复光明的刹那,却被人捷足先登!” 这个梅菲斯特为何如此刻薄?每句话都如锋利尖刀,正好插中我的软肋痛处!我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直到那句“却被人捷足先登”! 那个人,是与我在纽约漫天飞雪中,结下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誓言的神秘美少年。 慕容云。 他在我最需要秋波的时候,却抢先一步带走了她,为什么? 就像我可以读出别人的心里话,我的每一句心里话,也被梅菲斯特听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你知道?是,你一定知道?快点告诉我,慕容云究竟是什么人?毫无疑问,那是个假名字,我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幽灵无情地回答:“对不起,我不能泄露天机。” 低头沉默片刻,我独自躲到黑暗中说:“不管你泄露与否,我都会找到那个人!” “古英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其中一定有我的力量!请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但你不可以对你所拥有的一切产生留恋,否则你的灵魂将永久地被我占有!” “我不会自食其言!” 今晚,2010年5月12日,上海西郊,外资医院。 两小时前,我从非洲所多玛共和国飞回来,却没接到刚完成视网膜移植手术的秋波。保镖们带走所有录像资料,开始紧锣密鼓地调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端木秋波和慕容云。 她(1) 她。 这里是地狱。 不,是但丁笔下的炼狱。 到处是炽热的火焰,如缠绕的毒蛇,张开每个鳞片,勒紧她的脖子。又像毒蛇的舌尖,带着剧烈毒液,舔过她的脸颊。火焰跳跃着闪现微笑,这是魔鬼吃人时的微笑,也是撒旦诱惑时的微笑,更是末日审判时的微笑。这张微笑的红色脸庞,伸出一排锋利牙齿,咬过她的每寸皮肤,将一切撕碎、熔化、吞噬,送入更下一层的世界。 那里才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脸部皮肤开始脱落,就像平常撕下面膜,却轻轻揭下一个女人全部的生命。她确切感受到了痛楚,一开始是彻入心底的疼,接着是阻断神经的麻木,身体麻木到极限,又是撕心裂腑的痛苦——周而复始,不断将她扔入刀山火海,再抛入沸腾油锅。 她哭了,大喊救命,身体却无法动弹,四肢都已在高温中融化,只剩下大脑还如此清醒——如此清醒地感受痛苦、恐惧与绝望。 耳边此起彼伏着惨叫,大多是健壮的男人,却先于她化为灰烬。 真的是炼狱吗? 然而,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不,为什么不是炼狱? 她宁愿自己坠入深深的地狱,化作永远空白的虚无,而不必再遭受这样的折磨。 但是,在即将被死神亲吻前,她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黑暗中爬行,穿过肮脏污浊的地道,穿过尘土飞扬的大地,穿过开满有毒鲜花的荆棘,穿过谎言与罪恶编织的城市...... 他不该独自一人去面对。 所以—— 她也不该那么早就坠入地狱化作空白,即便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一无所有,至少烈火无法融化她的心。 于是,她醒了。 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从左眼,到右眼,最后是心眼。 她看到了与他刚醒来时相似的情景——白色房间,窗外有绿色树叶,墙边粉色柜子,摆着一些奇怪器具。身下是柔软的床铺,盖着白色薄被。床边高高挂着瓶子,某种透明液体缓缓滴下,通过塑料管子和针头,流入她左手的静脉血管。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看起来条件还不赖。 深深地吁出一口气,刚才做了个梦。 一个非常可怕的恶梦,关于但丁笔下的炼狱。 幸好只是一个梦。 她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美国,佛罗里达州,一家私立医疗中心,隐藏在辽阔的湿地深处。在电话本和互联网上都找不到这个地方,只有一条曲折小路可以进入,万一迷路便会淹死在沼泽之中。 床头柜上放着日历,今天是2009年12月31日,再过几个小时就是2010年了。 日历旁边有面椭圆形镜子,却被一块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如某种原始的巫术仪式,与干净整洁的病房极不协调。 窗外,可以看到大片茂密丛林,泛着夕阳金光的池塘,昆虫与鸟儿不时飞过。佛罗里达州气候湿热,即便12月也感受不到冬天,正是适合她居住的地方。 忽然,菲律宾籍女护士走进病房,挤出职业化的笑容说:“小姐,有位先生要来见你。” “一位先生?”她紧张地皱起眉头,“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我在这里!” “就说您不想见他吗?” “嗯。” 她下意识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遵命。” 当女护士走出去时,她烦躁地叫了一声:“等一等!还是请这位先生进来吧。” 五分钟后。 病房里走进一个中国男子,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一件小马哥的风衣,绝非泛泛之辈。 原来不是那个他。 而这个五十多岁的他,看到半躺在病床上的她,第一眼无比恐惧,几乎从门边摔倒在地;第二眼却是巨大震惊,仿佛天空瞬间坍塌;第三眼竟是难以言说的痛苦,缓缓流下悲伤的眼泪。 诱饵(2) 而我,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高能”,则将踏上本书大结局——HEALTHEWORLD的不归之路。 秋波彻底消失了。 她的导盲犬贝贝也失踪了,在她住院动手术之前,就把狗送到了宠物店。但在她双眼拆线前几小时,就有人从宠物店接走了贝贝。 我雇佣了数百人寻找她,还花重金在电视台发布寻人启示,至今却毫无进展。甚至没发现端木秋波的出境记录(她连护照都未领过)。她还在中国?也许就在这里某个角落——隐藏一棵树很简单,移栽到一大片原始森林;隐藏一滴水更容易,洒进汪洋的大海;而这座两千万人的城市,是隐藏一个人的最佳选择。 至于另一位,我的“结义兄弟”慕容云(姑且如斯称呼吧),我请美国联邦调查局帮忙,发现确有其人——英文名字叫JOHNMURONG(约翰?慕容),个人资料的照片显示,正是我认识的美少年慕容云。 然而,他的出生年月却令人目瞪口呆——全美人口数据库显示,JOHNMURONG出生于543年4月5日,出生国家为“CHINA”,出生地为“YE”,1986年12月获得美国国籍。 543年?! 就算前面少了个“1”,也不可能吧! 公元前还是公元后? 为了让我确信这个数字,FBI做了全美人口数据库的截图,显示出这个荒谬的结果。 假设,仅仅只是假设——这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慕容云,真的出生于公元543年,活到2010年岂不是1467岁? 1467岁的美国公民JOHNMURONG。 这是慕容云的荒谬?还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荒谬? 543......543......543......我努力在脑中搜索这个数字,忽然想起一个人。 兰陵王! 公元543年,正是历史学家推测出来的,兰陵王最有可能的出生年份,他的生日却从来无人知晓——不过JOHNMURONG的4月5日不正是清明节吗? 至于这位JOHNMURONG的出生地,根据全美人口数据库的记录,“CHINA”就不必我来翻译了吧,那么后面的“YE”呢? 历史上的兰陵王,当然出生于中国,但他的出生地在哪里?不需劳烦历史学家,他们有学问的关在学校书斋里,能说会道的在去央视百家讲坛的路上,我自己也可以用搜索引擎给出答案—— 兰陵王,南北朝的北齐王族。北齐建立于公元550年,其时兰陵王已经出生。他出生的543年前后,是祖父高欢把持东魏朝政之时,表面上是拓拔后代元氏为君,实际统治者却是高氏家族。高欢一手操纵建立东魏傀儡王朝,迁都于华北古城“邺”,旧址位于今河北省邯郸市附近。高欢死于547年,兰陵王高长恭的父亲,是高欢的长子高澄。兰陵王出生之时,他的父亲与祖父应当都在东魏京城的邺——自然就是全美人口数据库里JOHNMURONG的出生地“YE”。 但联邦调查局只能提供这些资料,除了出生年月与地点,就是那张清晰无疑的照片,以外全是空白。 JOHNMURONG在1986年入籍美国的资料,几经查找都没有发现,FBI调查结论居然是档案遗失!他的居住与入学记录也是空白,甚至那张照片来历也无答案。没有他的就职记录,没有名下房产记录,更无任何纳税记录,从未领取过社会福利,这类人基本就是流浪汉。 如果,是这样一个穷光蛋,又怎会出现在纽约拍卖行,一掷数百万美元拍下南北朝古董,令腰缠万贯的*油王颜面扫地?! 她(2) 他早就准备了许多话,此刻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倚靠在病房的墙上,捂着自己的胸口,大概防备突发心脏病。看着这个男人如此难过流泪,让她刚从恶梦中平静下来的心情,也变得灰暗绝望起来——她认得这个男人,很久以前就认识。 她的悲伤持续了好久,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几乎瘫倒在墙上,就这么僵持在病房里,如同提前举行葬礼。 半晌,夕阳渐渐从窗台隐去,她才发出声音:“你,别哭啊。” 老男人擦了擦眼泪,重新站直身体,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内疚地说:“抱歉,男儿有泪不轻弹,是我的不对。” 他的声音带着台湾腔。 “没关系,我已习惯了。” 然而,她越这么轻描淡写,就越让他难过:“虽然,他们已对我说了你的情况,我也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想不到......想不到......” 他再度哽咽说不下去了。 她只能像安慰受伤的小孩,安慰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自以为微笑着说:“我在这过得不错,每天看看窗外的风景,听听音乐,不必为我担心。” 但他剧烈的摇头,更加激动:“不行,你不能一直这样,我一定会拯救你的!” “拯救?”她冷冷地回答,“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 “你需要!” 此话似乎暗有所指,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什么意思?你让他知道了?不,千万别让他知道!” “没有,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不会告诉他的。” “你必须发誓!” 老男人无奈点头:“好,我指天发誓,绝不泄露这个秘密!否则天打雷劈,堕入永恒的地狱不得超生。” 她这才柔和下来:“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但是,我不理解,一直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能够告诉我吗?” “不,你只需要保密就可以了,不需要知道理由。因为这是一个更大的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必须灭亡。” 他让步了:“好吧,我答应你不再问了。” “谢谢!” “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很好,不需要什么。” 说完她闭上眼睛,意思是你可以出去了。 “不,你需要的,我会帮助你的。”五十多岁的男人退出房间,“再见,你会好起来的。” 送走客人,重新支撑起上半身,看着窗外渐渐黑暗,打开床头台灯。 白光笼罩房间,她把脸缓缓转向床头柜,看到那面被黑布蒙起来的镜子。 艰难地伸出右手,一把扯下镜面上的黑布。 遮盖多日的镜子,发出耀眼的反光,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脸。 犹豫了几秒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脸。 又过了四分之一秒,她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如遭受地狱酷刑,传遍整栋死寂的小楼,惊醒湿地中所有沉睡的动物。 镜子照出了一张魔鬼的脸。 一张比兰陵王的面具更可怕的脸。 而刚刚做的那个梦,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梦。 至于她? 你们也许已经猜到——她的名字叫莫妮卡。 诱饵(3) 慕容云。 好一个神出鬼没天外飞仙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江南慕容。 但我绝不相信他是兰陵王。 这位一身汉服的美少年,从进入我的世界第一秒起,就沾上了“神秘”二字。 根据中国的边检记录,持美国护照的约翰?慕容,5月10日从浦东国际机场入境。三天后搭乘另一架航班出境,航空公司登机表显示,他独自从上海飞回纽约,同机乘客名单中并无“端木秋波”。 为什么冒充我带走秋波,又把她一个人丢在国内?秋波不想回家?不可能,她不会放弃《面具人生》的电台节目。她向来谨慎小心,何况刚刚恢复光明,从视觉角度而言,她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怎敢独自在外闯荡?她不怕我担心吗?除非——她仍以为那个人就是“高能”!可是,慕容云与我的嗓音有很大区别,她的耳朵绝不会欺骗自己。 既然,不存在主动隐藏的可能,那就是被绑架了!慕容云可以放心地回美国,必然在此还有其他同谋,比如路上制造车祸的家伙——警方已经证明,那辆集卡是偷来的。 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也是我最不愿意想到的:秋波已经死了! 慕容云冒充我骗取她的信任,将刚刚重获光明,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她,秘密杀害在黑夜,并精心埋葬掩盖尸体。随后他飞回美国,带着对我的仇恨与嘲笑,也不知这仇从何结起?此恨因甚而生?但这种可能性最小,既然他神通广大,何必杀害一个弱女子? 秋波一定被绑架了,因为她是个关键性角色——不在于秋波本人,而是她的两位下落不明的亲人——哥哥端木良,还有爷爷——当年蓝衣社的核心人物,至少是骨灰级*。 只有端木秋波的爷爷,这位神秘莫测的老人,才掌握着那把致命的钥匙,令无数人疯狂的千年密码,使古英雄和高能家破人亡的宝藏——兰陵王的秘密。 我明白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美少年慕容云瞄准的猎物,正是兰陵王高家与蓝衣社古家拼死相争的这个秘密,也是我命中注定难以逃脱无处藏身的秘密。 至于可怜的秋波,不过是他精心布置的棋局中的一枚棋子,是引诱端木良与端木老爷子的鱼饵。 可惜,第一条上钩的鱼却是我。 拳王穆罕默德?阿里说:“我不会做你们要我做的人,我要做我想要做的人。” 透过舷窗外的云层缝隙,眺望辽阔的北美大陆,一大片反光的蓝色,是烟波浩渺的大西洋。这是天空集团公务专机,从上海飞回集团纽约总部,召开本年度最重要的董事会。我半躺下来听着耳机,以前秋波做电台节目的录音,仿佛仍在电波之上,戴着午夜面具,倾听不同的人生——她已失踪几个星期,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数分钟后,我踏上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的停机坪。 御用直升机早已准备好,将我再度带上天空,飞往钢铁森林的曼哈顿,降落在天空中心大厦的楼顶。 虽然,这次董事会极其重要,但我仍保持低调,没有惊动下面的数千员工。借着所多玛石油项目东风,天空集团重新赢得全球投资者信心。天空银行的财务数据,在最近艰苦的三年内,第一次有了好转迹象。集团资产负债率开始下降,宝贵的现金流增长明显。 来到88层的最高会议室,董事会全体成员正襟危坐,有老面孔也有新提拔上来的。他们早已被我的权威折服,绵羊遇到狮子般唯唯诺诺——除了一个人,财务总监希尔德,我们的“小萨科齐”。 诱饵(4)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上首,阴沉着脸瞥向每个人。最近几场董事会都在亚洲召开,第一次回到美国总部,小萨科齐又一次缺席,显然是故意挑衅。以往他一直带头反对我,暗中与外面勾结,处处挑战我的权威。但他毕竟掌握集团财权,拥有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要砍倒这棵大树绝非一朝一夕,难度远远超过推翻所多玛国*者。我一直隐忍至今,也是为了集团内部稳定,不要因内讧被神秘的Matrix乘虚而入。然而,最近的秘密调查发现,集团现金流发生异常,某些帐面数字出奇的高,令人越来越怀疑有内鬼? 不等我发问,我的全球助理史陶芬伯格解释道:“财务总监希尔德先生,已经一个月没来过总部了,三天前他和我通过电话,说是突然身患重病,目前在欧洲一家医院治疗。” “哪家医院?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着实非常想念他呢!”谁都明白我在说反话,“安排我飞去探望病人吧。” “不知道。”史陶芬伯格皱起日耳曼人的金色双眉,“对不起,他没有说在哪家医院,甚至连哪个国家也没有说。” 我还是保持喜怒不形于色,董事会的每个成员,却能通过每一毫米的空气,深深感受到我的愤怒。 平静地直视对面墙上的照片——莫妮卡,天空集团前任董事长,昨天打电话关照他们特意挂上的。面对这张美丽的脸庞,她的声音宛在,我只是戴着高能的面具,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脑海中真正闪烁的,是她和兰陵王家族的灵魂。 沉默半晌,我终于说话:“这次董事会,主要就是讨论集团的财务问题,既然希尔德先生患病不能出席,那么会议就此取消,散会!” 纽约,长岛,仲夏夜。 高思国的私家庄园,现在完全归属于我。然而,我天生就不适合奢侈生活,绝大多数人员早已裁撤,停止一切不必要开支,数月不见竟已杂草丛生,宛若哥特小说的闹鬼古宅。 但为了我的安全,几天前加派了数十名保镖,全副武装日夜巡逻,重建了整套安全系统,包括高达三米的红外线墙壁。 我挑选了最不起眼的一栋房子,据说高思国生前从未用过,屋里的装修也非常普通,就像最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更没什么艺术品陈列——全被我拍卖捐献了。 窗外数十米,便是当初莫妮卡居住的房子。仍然完整保留她生前的一切,每天有女佣去打扫整理。好像这座庄园唯一的女主人,依旧欢快地享受她的青春。我颤抖着关紧窗户,再也不敢看那个方向,甚至不敢想象她曾经的脸。然而今夜我相信,混血儿的美丽眼睛,带着丝绸之路的忧郁幻想,镶嵌在庄园黑夜深处,关爱地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即便我已移情别恋。 想到这便胸闷不已,似乎她的灵魂已飘到身后,等待我回头献上虚幻中的红唇。 不论能否找到秋波,我永远都无法逃避莫妮卡的影子。 因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全来自她无私慷慨的给予。 我所亏欠的莫妮卡的,是我奋斗毕生也无法偿还的。 所以,恳请我深爱过的人,在另一个世界原谅我的无情,并且护佑我实现对你的承诺! 徘徊几近子夜,我与上海的白展龙通完电话,没有端木秋波的消息。 疲倦的*准备上床,内线电话响了起来:“董事长先生,有位女士想要见您。” “女士?” 三更半夜,有“女士”来访我的庄园,难道是......不,这怎么可能? 诱饵(8)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即便这张光头的脸不是主谋,至少也是杀人的工具。 他!怎么会和天空集团的财务总监“小萨科齐”在一起? 太蹊跷了?赶紧又给史陶芬伯格打了个电话:“有没有拍到那个光头更清晰的画面?” 一分钟后,我的手机收到一张图片。不再是夜视录像,而是用照相机拍摄的。天色已经大亮,拍摄时间显示清晨六点,附有一行文字说明:“十分钟前,不明身份的光头男子,出现在财务总监家的花园,警惕关注周围大约五分钟,然后回到房子。” 图片显示是花园,背后是财务总监的豪宅,这回光头的脸特别清楚,尤其那双锐利的眼睛——再也不用犹豫,百分之百就是他!杀死常青的杀手,陷害我入狱的魔鬼,鉴定完毕! 自从越狱逃出肖申克州立监狱,我一直苦苦寻找真凶。即便看到了他的脸,却仍对他一无所知。迷惘失落了九个月后,他的脸终于再度出现,却与天空集团的内鬼在一起!希尔德夫人说的没错,她的丈夫早已是另一个人,一个与魔鬼为伍之“人”。 突然手机又响了,还是史陶芬伯格:“董事长,我在监视财务总监的现场,希尔德先生和光头亚洲男子,刚刚走出他的别墅,坐上一辆凯迪拉克轿车,前往波士顿方向的高速公路。” “赶快跟踪啊!” “我们已经有一辆车跟在后面了,我和另外两个侦探还留在这里。” 果然是我亲自提拔的得力助手,史陶芬伯格行动迅速坚决,这也是我信任他的原因。 “刚才离开的只有两个男人?”我想起了昨天半夜,那位暧昧来访的大美人,“如此说来——财务总监的妻子还留在家里?” “是的,希尔德夫人没有出来过。” “你赶快去按门铃,我担心她可能出事!就以我的名义去拜访。” “好。” 挂下电话,我心神不安地起床洗漱,打电话叫了早餐,不知今天还会发生什么? 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脸,看着自己不再如三年前的小职员那样年轻时,手机再一次响起。 “董事长,希尔德夫人——”史陶芬伯格的语气相当慌张,带着深深的恐惧,“她——” 我已猜测到了那个最坏的结局:“她死了?” 是的,财务总监“小萨科齐”的妻子希尔德夫人:她死了。 一小时后。 加长版林肯带着我穿越纽约,来到一水之隔的新泽西。这里有许多中产阶级社区,他们白天在纽约上班,晚上回到新泽西的家里。年薪千万美元的天空集团财务总监,也在这里置下了一套豪宅。 在“小萨科齐”家门口下车,附近已布满警察,大门口拉着警戒线。 史陶芬伯格已等待良久。他是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德裔美国人,具有典型的日耳曼民族外貌,挺拔强壮的身材,金黄头发与眉毛,坚强目光与嘴角,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他永远穿着笔挺的西装,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尤其衬衫领口就像党卫队制服。去年,我将他从欧洲分公司上调纽约总部,培养为我的全球助理,也是我在集团心脏安插的亲信耳目,负责监视董事会成员的一举一动。 此刻,史陶芬伯格那双碧绿的眼睛,如荒野上空饥饿的秃鹰,牢牢盯住财务总监的豪宅。他看到我就来一个立正,抬头挺胸直视前方,就差高举右臂“嗨!希特勒!”。 这套动作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我不用怀疑他的忠诚,敷衍地点头:“奥托......约瑟夫......什么情况?” 诱饵(5) “是财务总监希尔德先生的夫人。” “她?”居然是“小萨科齐”的老婆,传说中的大美人,我却从来无缘得见,“你确认就是她本人吗?” “是,两年前财务总监夫妇来庄园作客,她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什么又是深刻印象呢? “好吧,请她进来。” 五分钟后,我打开别墅大门,一个女子穿着黑色晚装,戴着有面纱的古典帽子,只能看到朦胧的五官——晚上这么穿简直就是精神病。 “希尔德夫人?”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是。”她的英语带有法国口音,“尊敬的董事长先生,非常高兴见到你!” “为什么深夜来访?” “我有一些重要的信息,能否与你单独谈谈?” 她身边站着我的两个保镖,我犹豫片刻点点头,让保镖守在别墅门外。 希尔德夫人走进房子,随手关紧大门,这使我有些尴尬。希尔德是集团内最大的反对派,也是我想方设法要除掉的对手,他的老婆却半夜跑到我的房间...... 客厅明亮的灯光,显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保养得如此之好,如刚出道的小明星。我面对美女总是笨拙不堪,即便已贵为财富亿万的强者,不禁咽了咽口水:“请——请坐。” 她风情万种地坐上沙发,脱下遮挡脸庞的黑纱帽,露出一张模特般标致的脸蛋。 我想所有初次见到她的男人,都会为她心头狂跳不已,果然是“小萨科齐”之妻,竟有几分像那位昔日名模! 这位年方三十许的大美人,优雅地翘起二郎腿,裙下露出白斩鸡似的大腿肉。我手忙脚乱地给她端来一杯饮料,试探着问道:“希尔德夫人,是你的丈夫让你来找我的?” “不,他不知道我过来。” 这个女人瞒着自己的老公,跑到老公董事长的房间里,真是一桩大丑闻啊。 “这可不太好!我想你应该赶快回家去。” “我想他已经不可能再知道了。” “什么意思?” “我猜我的丈夫很可能早已死了。” “财务总监希尔德先生死了?”这个女人半夜跑来报丧?怪不得要戴着黑纱帽子,“可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最近才察觉到的,但他的反常从去年就开始了。” “等一等!他最近不是去欧洲看病了吗?” “我的丈夫去欧洲看病?”希尔德夫人苦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我也没办法联系到他,但我早就有了预感。”美人眼睛盯着我,红色嘴唇咬着吸管,颇有暗示性地吸着红色饮料,“还是从去年十月说起吧。” 我警惕地往后靠了靠:“愿闻其详。” “虽然,我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但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有天他半夜回到家里,突然变得非常冷淡,再也不愿和我睡同一个房间。他的改变完全没有预兆,也不肯说出任何原因,从此我的生活就彻底毁了。他不断出差很少回家,经常一个月只见几面,更谈不上任何亲密行为——董事长先生,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个问题又很暧昧,我尴尬地回答:“我是成年人,当然明白。” “好的,你该明白我的痛苦了吧,我们的婚姻变成了装饰品,我的丈夫与我形同陌路,也从来不接我的电话,与他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他甚至连碰都不碰我!” “他是不是有了外遇?” “一开始我也这么怀疑,雇佣私家侦探,想掌握他出轨的证据。然而,侦探完全无法跟踪他,我的丈夫行踪太诡异了,每次都能把侦探甩开。他经常坐直升飞机转来转去,很多时间不在美国。他的电话也无法追踪,就连窃听他的办公室也没用——因为他几乎从来不去。” 诱饵(9) 我总记不住他那冗长拗口的全名——奥托?约瑟夫?卡尔?威廉?冯?史陶芬伯格,前面四个名字是德意志帝王常用的,第五个“冯”则代表贵族身份。据说他的曾祖父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的一位公爵,他的祖父则是第三帝国潜艇部队的海军少将,到了他的父亲却移民美国,摇身一变为中情局特工——果然虎父无犬子,他现在成为集团情报部门首脑,让每名高管对他胆战心惊,生怕哪天惹得他不高兴,就到我面前奏上一本。不过,显赫高贵的家世血统,也有利于史陶芬伯格与各国政府打交道,尤其欧盟那些老顽固很吃他的面子。 他挺起宽阔的胸膛,低声汇报:“财务总监离开不久,我按响他家门铃,向菲佣说明我代表您来访。菲佣进去通报女主人,没想到很快就尖叫着跑出来,大喊女主人自杀了!” “自杀?” “是,我们立刻打911报警,警方初步调查说,希尔德夫人在卧室自缢身亡。” “不是他杀吗?” 史陶芬伯格拧起双眉:“我刚和警长聊过,从现场勘察角度来看,确实没有任何他杀痕迹,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凌晨四点左右。我向警长提供线索——这正是财务总监回家的时间,警方准备调查他,但目前不可能采取强制手段,更不能通知沿路警察设卡拦截。” “财务总监现在哪里?还在跟踪他吗?” “放心,董事长先生,我们的车还在跟踪,正在康涅狄格州境内,他们似乎没有发现。” 警方运出希尔德夫人的尸体,装在黑色裹尸袋中,抬上一辆白色警车。 警戒线外引起一片尖叫,几家消息灵通媒体赶到拍照,准备登上报纸头条——“天空集团财务总监妻子自杀,薄命红颜引起能源巨头内部地震”,我已为《纽约时报》拟好了标题。 目送僵硬的裹尸袋离去,这具美丽的尸体,不到十个钟头前,还是那么风姿绰约,悄悄造访我的庄园,甚至还想与我共度一夜——她的理由是不敢住在家里,极度害怕“丈夫”将自己勒死在床上。 然而,我却把这当作诱惑的借口,竟没想到都是真的——如果我答应她的请求,让她留在我的庄园过夜,哪怕只是在其他房间,她也可以逃过一劫保住性命。我却粗暴地拒绝她,还让保镖送她回家,却是把她送回鬼门关,数小时后便直接坐电梯下了地狱。 是我害死了她?警方会不会怀疑我?毕竟除了她的丈夫以外,我是她生前最后接触的人——接触,这个词让我不寒而栗。 不,绝不是我的原因,她不是因为屈辱而自杀的,她也根本不是有勇气自杀的人!她对生活对男人对物质充满欲望,对危险与死亡极度恐惧,怎敢亲手结束自己生命?我的眼前浮起这张美人的脸,还有丰满诱惑的身体,却即将埋入三尺黄土。 是她的丈夫“小萨科齐”干的。 显然,所谓自杀实为障眼法,必然是“小萨科齐”发现妻子告密——也许我的私家庄园内,就暗藏他的眼线,紧急从治病的“欧洲”——也许就是新泽西州,带着残忍的光头杀手,赶回家中将她杀死,巧妙伪装成自杀假象。 借用一句中国的流行语——“被自杀”。 我不奢望新泽西州警方会有其他结果,就像不指望阿尔斯兰州警方会抓住真凶。 史陶芬伯格刚接了个电话,神色紧张地低声说:“跟踪人员在罗得岛州报告,财务总监希尔德先生,与光头亚洲男子一起,驾车开进一座小型机场,不久有一架直升飞机起飞,从此消失。” 诱饵(6) 我拧起双眉点头,根据史陶芬伯格的报告,财务总监“小萨科齐”神出鬼没,难以掌握具体行踪。他对集团财务的控制,主要通过秘书和网络完成。集团其他高管也证实,最近几个月极少见到他本人,只有重要会议时才现身,但转眼就无影无踪。 “希尔德夫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安排专人了解你丈夫的动向。” “董事长,请听我说下去!”她身体前倾靠近了我,红色的灯光底下,故意显露低胸晚装,不免令人心猿意马,“一个月前,我的丈夫终于回家过夜,但还睡在另外一间卧室。我作为一个女人,已独守空房半年多,怎能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在凌晨摸进他的房间,没想到他在床上痛苦挣扎,说着一些奇怪的梦话,竟是我从来听不懂的语言。” “他的母语?” “不,我和他的母语都是法语,我当然能听懂,但那晚他的梦话不是!”美妇人脸色骤然变得惊恐异常,几乎扑到我的怀中,“当时,他突然醒了过来,看见我偷听他的梦话,就愤怒地一把将我推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从此再也没回来过——直到今晚。” 我可不敢怀抱“小萨科齐”的老婆,赶紧跳起来后退两步,红着脸说:“夫人,请不要激动,更不要害怕,集团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希尔德夫人整了整凌乱的衣衫,略带羞涩地点头:“谢谢!你对我真好!” 读心术已扫描她的双眼,证实这一切所言非虚。 “你是集团高管的家属,我们肯定会帮助你的。” “不,我怀疑现在的希尔德,根本就不是我的丈夫,而是另一个人!只有梦话才不会骗人!我的丈夫很可能在半年多前,就已遭到毒手,被人顶替身份,成为天空集团的内鬼。” 面对这位美人冷酷的双眼,我胆怯地沉默许久,就像我怀疑过自己不是高能一样。 既然我是冒牌货的高能,那么我们的财务总监也可能是个冒牌货! 尽管,他想方设法疏远“妻子”,不与她产生任何亲密接触,但女人是最敏感的动物,总有某个空隙被抓到蛛丝马迹,就像莫妮卡第一个发现我的秘密。 “希尔德夫人,非常感谢你的来访,告诉我这个重要信息,我们一定会彻底调查,还你一个真相。” 我站起来打开房门,准备要送她出去。 然而,这位美妇人却神色慌张,宛如无家可归不知所措的孩子,屁股像在沙发上生根,喃喃地说:“不,董事长先生,我已不敢回家,每夜都会做恶梦,害怕那个魔鬼突然回来,将我勒死在床上。请允许我今夜留在这里!可怜可怜我这个失去丈夫的女人。” 这个请求让我一阵冷汗,怪不得她要深更半夜跑来,穿得如此诱人*,原来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虽然,她的老公贵为大集团财务总监,但哪及得上集团董事长?大腿要捡粗的抱,这样美艳的女人岂能不懂?当丈夫已不能依靠,自然要赶紧一脚蹬开,快点攀上一棵更大的树。何况,我至今保持单身,她当然要抓紧良机。 还在我为如何打发她发愁之际,美人却主动靠近我,装作浑身瘫软无力的模样,两颊绯红如喝醉了酒,顺势倒在我的怀中。 刹那间,满屋香艳,仿佛抱着一团柔软的肉,她的头发摩擦我的下巴,撩拨得我心头跳不止,从耳根子到头皮全都红了。一种叫做欲望的小虫子,正从我的血管深处,缓缓爬出每一根毛细孔。 诱饵(10) “该死!早就被他们发现了,所以才会开到飞机场,换乘直升飞机甩开尾巴。”我望着新泽西州的蓝天,倔强地咬着牙齿,“必须查到那架直升飞机的下落。” 罗得岛州,美国五十州中最小的一个,也是美国最古老的州之一。 在联邦调查局的官僚主义特工抵达前,我已带领大队保镖赶到这座小型机场。 机场由私营公司管理,听说天空集团董事长驾到,即刻向我们全面开放。根据当日航空记录,上午只有一架直升飞机起降。查看机场监控录像,确认财务总监“小萨科齐”与光头杀手一起上了飞机,起飞之后航向不明。 飞机属于一家航空租赁公司,我们联系到公司老板,愿意注资100万美元——老板殷勤地倒出全部家底,租赁这架直升飞机的,是一家名为Matrix的公司,注册地点为英属维尔金群岛。 Matrix! =矩阵=黑客帝国=? 果然又是这家公司!数个月来处处与天空集团为敌,差点夺下所多玛国石油项目,将我推到悬崖边缘的Matrix。就像乌云背后的黑夜,谁都不知道Matrix的真相——就像人类或许真的活在黑客帝国中,只是我们自己浑然不觉。 我们的死对头Matrix,租下这架直升飞机,带走天空集团的财务总监——“小萨科齐”希尔德,至此他的真面目已大白于天下,果真是我们心脏中的特洛伊木马。 航空租赁公司的老板说,Matrix公司并未派人来过,只是通过网络联系,并爽快地一次性支付半年租金。 老板刚刚联系上飞行员,直升飞机已回到波士顿,报告刚才载了两名男子,降落在新英格兰海岸外的一座小岛。 得到小岛的具体位置后,史陶芬伯格通过联邦调查局,发现小岛属于私人所有。几年前,岛主是国际著名*公司的老板,后来那家公司倒闭,老板也在东南亚某神秘之地失踪。去年,小岛连同岛上全部产业,被Matrix公司以三千万美元买下。 “小萨科齐”杀死揭发自己的妻子后,逃到Matrix的小岛上,无疑是他吃里扒外无间道的铁证! 我和史陶芬伯格经过简短商议,调集十二名海豹突击队退役保镖,以及一架天空集团专用直升机。其实,他强烈反对我如此冒险,因为岛上情况不明,贸然上岛可能遭遇危险。而我身为天空集团董事长,万一有失如何向董事会交代? 然而,我坚持火速出击,而且必须亲自带队。否则,财务总监可能再次转移,这些家伙都是狡兔三窟,任何机会的错失,都可能意味着永远失去。特别是跟随“小萨科齐”的光头亚洲男子,这个家伙对我如此重要——把我送进肖申克州立监狱,让我蒙受那么多苦难,我必须要亲手抓住他,亲口审问他——那个精心策划编织的阴谋真相! 一小时后,所有人员和装备都已到位,包括各种轻重武器——看着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世界的大军,全身再度血脉贲张,仿佛重生为救世主。我最厌恶的就是叛徒,一如犹大之于耶稣,一如洪承畴之于大明帝国,一如贝当元帅之于法兰西,一如我曾经落魄的生命中,曾经无数次被人出卖和背叛......我早已脱胎换骨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小销售员,想起一个月前在非洲的胜利,我仍将以排山倒海的武力,亲自抓获并惩罚胆敢背叛我的任何人! 史陶芬伯格奉命留守机场,暂时对美国政府保密,如果在天黑之前,还得不到我的消息,就立刻通知联邦调查局与集团董事会。 诱饵(7) “董事长,请收留我吧,我愿意把一切交给你。” 她的手勾着我的肩膀,嘴角露出浅浅微笑,心想已用西方女子的美艳,彻底征服了这个木讷的中国男子。 然而,美人的眼睛却泄露了秘密:“小子,你果然上勾,谁都无法阻挡我的魅力!掌握了你就等于掌握了天空集团,让希尔德去死吧!今夜我要让你享受快乐,从此你要让我永远快乐!” 就当她强行把嘴凑近我的嘴唇,却被我粗暴地推开说:“希尔德夫人,请你保持尊严!” 我还没说出心里话——这个女人真让我厌恶!这就是上流社会的贵妇人?这就是绝望的主妇们?请你继续绝望下去吧,直到钓上另一个冤大头。 美人面色变得煞白,不敢相信我坚决的态度,大概在引诱男人方面,她还从未失过手吧。 读心术扫出她眼底的一句话:“中国小子,你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吧!算我瞎了眼睛。” 我无情地冲到门口,对外面的保镖说:“请护送希尔德夫人回家!” 回过头来,她已重新放下面纱,在外人面前保持高贵外表,颇有礼貌地向我致意:“董事长先生,感谢你的关照,再见。” 两个保镖护送她离去,我关上房门回到卧室,孤独地躺在黑暗深处,脑中轮流浮起两个女子——莫妮卡与秋波...... 纽约的第一夜。 从辗转不停的恶梦中浮起,那些曾经在我身边,却已消失入地狱的脸庞——陆海空、高思祖、华金山、常青......接二连三闪现,放肆地大声狂笑,如潜伏在我心底的梅菲斯特。 清晨,独自躺在宽敞的床上,惊恐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吵醒我的不是恶梦,而是急促的手机铃声。 是我的助理史陶芬伯格打来电话:“先生,抱歉那么早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是,我们的监视人员报告,凌晨四点,财务总监希尔德,回到了新泽西的家中。” “凌晨四点?” 赶紧看了看时间,是两个钟头前。 “就是他与妻子常住的豪华别墅,身边还跟着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根据一分钟前的报告,财务总监依然与妻子、两名菲佣,以及不明身份的男子在家里。” 小萨科奇回家了?他不是身患重病,在欧洲一个谁都讲不出名字的国家治疗吗? 最近,我们雇佣了许多侦探,日夜监视他的各地房产,甚至要监听他的电话,但从来都是徒劳无功,如今他却自投罗网回来了? 可笑的是,昨天半夜,他的老婆还跑到这里,向我告密自己的老公不是人,现在却回来和老婆团聚了? 半分钟后,我收到了史陶芬伯格发来的视频。 画面虽是凌晨时分,但夜视系统非常清晰,几乎能完整分辨人脸——两个男子走进“小萨科齐”的豪宅,为首自然是他本人,看起来身形矫健,丝毫没有病入膏荒的样子。第二个男子身材高大,一身黑衣顶着光头,长着亚洲人的脸,酷似香港黑帮片里的人物。 立即定格辨认光头的脸,虽然是红绿色的夜视画面,却让我隐隐想起一张脸——同样也是录像中出现的脸,亚洲人的面孔,极有可能是中国人,稜角分明的光头,模糊的双眼暗露凶光。 杀死常青的那张脸! 我记得他!即便相隔了那么久,从阿尔斯兰州到东海岸,从马丁路德市荒凉公寓的窗口,到财务总监希尔德的家门口。 就是这张脸!在2008年9月的一夜,在我到达之前杀死常青,留下“DAYDREAM”的纸条,引诱我拿起杀人凶器,让警察当场抓住了我,成为他的替罪羊牺牲品,判处终身监禁,关进肖申克州立监狱...... 诱饵(11) 而我跟着十二名武装保镖,加上飞行员总共十四人,坐上直升飞机前往大西洋。 正午。 飞行中吃了简短的午餐——他们每一顿都当作最后一餐。舷窗下是浩瀚的大西洋,阴沉天空下的灰色波涛,告别连绵不断的北美海岸,前方是另一个诺曼底雅马哈海滩。我已换上了一件迷彩服,配上带有消音器的突击手枪,看起来和那些队员并无二样。 自从上次的“所多玛战役”,我逐渐热衷于此类行动,好像这辈子没当过兵是个莫大耻辱?我给我的美国保镖配备了最好的武装,组建了一支数百人的雇佣兵队伍,凭此力量可以侵略任何一个小国。我还用天空集团的资金,向几家欧洲军火企业注资入股,希望介入国际军火贸易——我开始不认识自己了,这是从前性格温顺的高能或古英雄吗?现在渴望饮血的我,若生活在一百年前的欧洲,必然是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从骨子里渴望世界大战,渴望在战场纵横驰骋,渴望用子弹或刺刀夺去他人生命,渴望看到敌国年轻男子们鲜血喷溅,渴望闻到本国美女给我送上胜利的鲜花,渴望用铁蹄踏上被征服的土地,渴望用累累白骨建筑我的英雄纪念碑。 不,飞机上被迷彩服包裹的28岁男子,躺在古英雄的身体与高能的面孔里的,其实是一个怪物,即将携带愤怒毁灭身边所有的人。 毁灭倒计时:10、9、8、7...... 北美沿岸的岛屿在航图上很清晰,十几分钟就能俯瞰孤岛,远看像一只勺子,突兀地立在大海中心,随时会被滔天骇浪吞没。 警觉地沿岛飞行一圈,小岛不足一平方公里大,一分钟内就可以横穿。岛上基本光秃秃的,布满形状各异的岩石。“勺柄”处是全岛至高点,数十米高的悬崖直削入海中,在此矗立一栋巨大别墅,数座红色屋顶连在一起,宛如阿加莎笔下无人生还的孤岛。 整个小岛地势崎岖,只有一块空地,明显由人工平整出来,专供直升飞机起降。附近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飞行员大胆地降落下来。 桨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几名握着微型冲锋枪的保镖,如同当年在海豹突击队执行任务,身手矫健地跳下飞机,小心清理了着陆场,才指示其他人鱼贯而下。占领停机坪后,我与大陆上的史陶芬伯格取得联系,命令两名队员及飞行员留守。我带领剩余的十名队员,彻底搜索整个小岛。 连我在内的十一怒汉,借着岩石隐藏自己,脚下地势越来越高,汹涌的海风越加狂烈,直到高高的悬崖之上。 强烈海风摧毁了一切植物,直剩下坚硬的岩石,还有这栋威严的哥特式别墅。 先在周围勘察一遍,没什么异常情况,也看不到任何安保设备。前特种兵少校的队长一声令下,破门器打开紧闭的别墅大门,除两人在外围警戒,两人守住大门以外,其余六人再加上我,全部涌入这栋黑暗的房子。 我被夹在六人中间,闯进一条封闭的通道,很难想象这里会是别墅——没有进门玄关,也不是宽敞的客厅,甚至看不到任何门窗,只有墙壁上华丽的装饰,忽明忽暗的吊灯,更像一条通往坟墓的甬道! 没想到别墅内部看起来比外观更大,多半已深入地下,才遇到一扇沉重的实木大门,雕着洛可可风格的繁复花纹。我用眼色示意不要用破门器,担心破坏这件欧洲来的古董。队长按照我的吩咐,轻轻推开大门,七个人悄然而入。 诱饵(12) 房里亮着华丽的灯光,墙壁与摆设异常豪华,地下铺着最昂贵的波斯地毯,许多动物标本挂在墙上,家具与沙发都是凡尔塞风格,显然是从法国全套运来,简直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种怪异的环境,让每个人都越发紧张,可以清楚得听到呼吸声,偶尔枪支金属的碰撞声,队长皱起眉头轻声说:“快点撤!” 他想要重新打开房门,却怎么也无法拉开,这木头大门竟如此牢固?他拿来破门器用力一顶,价值数万欧元的房门当即破碎,等到木屑灰尘散尽,外面却是一道坚固的墙壁。 所有队员都目瞪口呆!恐惧如传染病瞬间散播——这不是进来的通道吗?明明是队长亲手打开的,出去却发现还是墙壁!他用手小心地敲了敲,居然是钢筋混凝土!我们手中的武器全然无用,只有烈性炸药才能炸开。 没人敢发出声音,大家仔细搜索房间,却并未发现其他房门——这是一个陷阱! 当我们打破了唯一的门,这个房间也就不再有门了,四面全是结实的墙壁,如一个封闭的酒瓮,接下来自然是瓮中捉鳖! 每件家具似都藏有乾坤,直到那扇落地镜子,做工非常考究精美,也许是路易十四使用过的?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全身迷彩战斗服的男人,看起来却那么滑稽可笑,原本不过是小小的推销员,终日为柴米油盐而辛苦烦恼,却来孤岛玩英雄学兰勃? 镜子深处,好像藏着什么,不是背后的影子,而是镜子的里面...... 缓缓靠近镜面,用指尖轻触,如某个人光滑的皮肤——刹那间,镜面突然翻转,就像一扇打开的房门,力道竟然大得吓人,像一只大手将我推入镜中! 根本来不及防备,整个人被“抓”了进去,头晕眼花地举起手枪,却什么都看不到。待到整个镜面翻转了360度,才发现我已被关进墙里,夹在无边黑暗与透明玻璃之间——也就是刚才的镜面。 这面镜子是个机关,一面是古典风格的镜子,另一面却完全透明。现在镜子又恢复原状,镜面对着房间的人们,透明玻璃却对着墙里的我,我看到他们手足无措,队长惊慌地摸索镜子边缘,又用拳头硬砸镜面,却丝毫不起作用。 最后,他举起枪向镜子大叫几声,大概是要我躲得远一点。我往后退了数米远,后面是条地道,两边都是粗糙的岩石,我找了个凹陷处蹲下来,躲避他打碎玻璃的子弹。 几秒钟后,队长抠响冲锋枪扳机,对着镜面射出数发子弹——耳边充满撞击与震动声,透明的镜面却完好无损,看不出任何印记!威力巨大的冲锋枪子弹,就像水泼到坚硬的地面,弹片飞溅着弹射起来,有一枚还擦破了队长的脸颊。 队长任由鲜血在脸上流淌,痴痴地看着光滑无暇的镜面,其余队员的眼神也充满恐惧,大约心想老板都完蛋了,怎么回去交差呢? 我早已冲回镜子背后,大力敲着玻璃狂喊:“我在后面!快点救救我!” 毫无疑问,他们看不到我,很可能也听不到我。 他们能够看到的,只是自己绝望的表情。 然而,他们的表情很快就变化了。 不只是绝望,还有深入骨髓的痛苦。 首先是我们的队长,这个体形魁梧的铁汉,却抱着脖子颤栗蹲下,深锁双眉紧腰钢牙,眼球几乎从眶中弹出,他的手指插入肌肉,浑身鲜血似溅。其余五人也是类似表情,要么扭曲着倒下,要么举枪对天扫射。有人满面通红,全身抽痉,抓着自己喉咙,直到七窍流血,再也无法动弹。 这个房间变成了奥斯威辛,纳粹集中营的毒气室! 不知是什么毒气,也看不到任何颜色,但无疑让人痛不欲生——不,已经夺去了他们生命,我看到队长死不瞑目,其余五个大汉也变成僵尸,有人大小便当场失禁,整个“凡尔赛宫”成为屠宰场。 而我,而我这个穿着迷彩服,握着突击手枪的男人,却只能扑在透明镜子上——眼睁睁看着战友们死去,看着他们口吐白沫死于非命,看着一镜之隔成为人间地狱。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无力拯救这些人?他们都已经三十多岁,有自己的妻子儿女,跟着我卖命不是因为我有多伟大,只是我愿意给出更高的价钱,却像狗一样死在这座孤岛上。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如此自信满满?确信自己能够轻松成功?为什么不仔细考察做足准备?为什么要送这些人来埋葬自己?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或许,对于Matrix来说,我必须要活着。 被活着? 一秒钟后,已感觉不到活着了,淡淡的烟味传到鼻息间,令我沉入黑暗海底。 女妖在歌唱。 孤岛(4)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得意地扬起眉毛,露出漫画式的笑容,“古代人!” “精神错乱!” “每个人,都会有被当作精神错乱的时候,你也会。” 这算威胁吗?要把我投入疯人院?自以为是天空集团继承人? 现在轮到我来威胁他了:“慕容云,你以为你逃得了吗?这座岛早就暴露了,只要我几个小时不回去,我的助理就会报警,包括FBI在内的大队人马,将飞到岛上来救援!你还是趁早把我放了,否则——” 话还没说完,美少年就放声狂笑打断了我——他连笑都那么帅! 随即,他的表情恢复冷静:“抱歉,你一定会失望的,如果你还是坚信救援的话,那就请耐心等待下去吧。” “你忏悔吧!” 不过是我的故作镇定,却根本镇不住眼前的汉服美男,他放射出温柔的目光:“仁兄,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准备好了早餐,请回房间享用吧。” “放我出去!” “抱歉,恕难从命。”他从高背王座上站起,衣袂飘飘地靠近我,“大哥,你就不肯跟小弟我多相处几日,叙一叙兄弟情深吗?” “住嘴。” 当我情绪开始激动之时,身边忽然多了一个男子,如此清晰地逼入眼帘,圆圆的光头反射灯光,露出一张冷酷无情的脸。 就是这张脸! 第一次,真实的看到这张脸。 以往看到都是在录像视频中,难免有些模糊不清,但这回却是面对着面,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杀人的呼吸。 我在录像里看到过他怎样杀死常青,又在别人叙述中听说他怎样杀死一个无辜女孩,从而将我陷害为一级谋杀犯,差点要在监狱里关一辈子。 下一个是我吗? 不需要语言的解释了,我知道他们的意思,面对光头杀手——这么一个狠角色,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我只能乖乖顺从,跟着他回到衣橱离开这里。 我成为了慕容云的囚徒。 美少年向我挥手告别,轻柔地说:“祝你有好胃口!” 踏上旋转楼梯,我侧身看着光头杀手,这个男人三十多岁,宽阔的肩膀经过长期训练,每一步都显得杀气重重。 “你是中国人吧?” 我轻声问道,不敢轻易激怒这个人,强行压制心底仇恨。 光头却哑吧似的,恶狠狠地朝我瞪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泄露了他心里的秘密—— “小子,乖乖地听话,不要惹事生非,你不会有事的。” 中国话! 读心术发现他是用中文思维的,毫无疑问他就是中国人,虽然远在北美海岸之外,这别墅里却都是我们的同胞。 穿过华丽温暖的走廊,光头杀手将我押解回原来房间,像客房服务生那样离去了。 我呆站在门口许久,为什么不把我关起来呢?不怕我在别墅里乱跑?还是整座小岛都是我的监房? 房间还是与刚醒来时一样,但桌子上放了份中式早餐,稀饭加点心,热气腾腾新鲜出炉——起码比肖申克州立监狱的待遇好多了。 站在紧闭的窗后,眺望铅灰色的无边大洋,盼望一个黑点能穿破晨雾——来营救我的黑鹰直升机...... 然而,大海依然是大海,囚徒依然是囚徒。 这里没有掘墓人为我打开牢门。 坐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痴痴眺望大西洋数个小时,直到远端露出一丝晚霞,告诉我黄昏已暮,面朝北美大陆,救援队却仍是泡影。 就算蹲监狱,也有放风的时候吧! 趁着黑夜还没降临,我悄悄走出房间,这次换了个方向,试试走廊另一头?看到几扇紧锁的房门——但愿有些队员还活着,作为囚犯被关押在屋里。 孤岛(1) 水。 又是那片水。 又是那片梦中不断重复的黑色的水。 凌晨冷得发白的月光,照亮渐渐吞噬沙滩的水,照亮森林般的崎岖岩石,照亮背后城堡式的屋子,照亮一个瘦弱疲倦忧郁的十五岁少年。 他听到水里有女子歌唱,在黑水很深很深的地方,泛起诡异环形的波澜,如同吊在绞索架上的绳套。 于是,少年感到脖子骤然疼痛,空气中有什么越勒越紧,直到他接近窒息的地步。 歌声渐渐环绕整片水面,甚至飘散到荒凉的岸上,直冲月光掩映的苍穹。 本能驱使他往前冲去,若这样脖子就能好受些。果然,当他走进冰凉的水中,绞索便似乎松开。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像条干渴的鱼投入水中,全身被黑色液体包围,光滑柔软像在母腹。渐渐沉入浑浊水底,发现竟是超乎想象的深,无法呼吸无法求救,四周什么都看不到,仿佛成为彻底的瞎子,只有耳边响彻幽灵的歌声。 他听到了,不,他还看到了。 因为那道光,深水中的某个角落,蓦地燃烧起来,照亮一片小小的水域。 他看到了她。 水底歌唱的女妖,她是那样美丽,飘散海藻般的长发,每根发丝都可以浮到水面,让人误以为水怪出没。 他渐渐靠近了她,在她停止歌唱的时刻,不可遏制地吻了她。 然而,他却后悔了。 因为在吻她的瞬间,同时呛到了一口水,苦得他几乎呕吐出来。 他才明白这不是湖水,而是咸咸的海水——黑色冰冷的大西洋。 片刻挣扎之后,他摆脱美丽的女妖,穿越浑浊海水上浮,带着一串串鬼魅般哭泣的水泡,直至冲出大西洋的海面。 月光照进少年的眼睛。 时间,消失了。 于是,我醒来了。 就像那个致命的下午,我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重新分娩出母体,一个浑身羊水的婴儿,刚想发出第一声啼哭,却发现自己早已成年。 刚才的梦真奇怪,水中的女妖是谁? 不过,梦之前发生的一切,却不是梦。 这是一个温暖的房间。 贴着常春藤图案的墙纸,洛可可风格的吊顶,奶白色精致的衣橱,白银铸造的七枝烛台,还有我躺着的十八世纪大床。 凡尔赛抑或卢浮宫? 艰难地爬起来,幸运地回忆自己——古英雄,这个内心的名字,但对外必须叫高能。 谢天谢地,我还没遗忘这些记忆,仅管只从2007年秋天开始。 房间并不是很大,拉着厚厚的窗帘,只有床头亮着盏壁灯,天晓得是什么时候? 然而,当我听到窗外呼啸的狂风,海浪拍打峭壁的轰鸣,便立刻坠入到恐惧的深渊。 最后的记忆——镜子。毒气。杀人。队长的眼睛。六个汉子。全部在我的面前死去。 在一座孤岛上。 而我,这个卑微的,愚蠢的,渺小的,幸存者,却还在这座死亡之岛上,从温暖柔软的大床上爬起,享受一个国王式的悠闲假期? 还记得最后昏迷时,我穿着迷彩服,手里握着突击手枪。 枪,我当然不奢望还在,而我身上却已换成了睡衣。 可笑的睡衣,就像舞台上的小丑,他们对我动过什么手脚? 突然,心弦绷紧,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会不会已不是高能的脸? 屋里没有镜子。 颤抖着,我来到窗边,拉开色彩鲜艳的窗帘。 大海。 结实密封的玻璃外,是波涛汹涌的灰色大西洋,天空如同阴沉油画,衬托这座悬崖之上的房子。垂直往下数十米便是深渊,古老的岩石与波浪,演奏永恒的交响曲。 玻璃隐隐映出我的脸,依然是兰陵王高家的脸。 孤岛(5) 走廊尽头,却是大门虚掩。推开是个宽敞客厅,装饰朴素了许多,无论墙壁还是家具,不再是繁复的雕刻花纹,而是日常生活的简洁,更像破落贵族的乡村庄园。 然而,玻璃柜中却摆着一样东西。 兰陵王! 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尊骑马武士的雕像,明光铠威严肃穆,宛若刀枪不入的战神——却戴着魔鬼般的面具,狰狞着举起武器,对准不请自入的我。 就是它!这尊一千多年前的雕像,在纽约的古董拍卖会上,慕容云以350万美元天价拍下,方使我们两人相遇相识。 它才是真正的兰陵王,货真价实来自那个年代。或许制作它的工匠大师,曾经目睹过兰陵王的真面目? 恐怕也只有这尊雕像,才能戳穿我的秘密,揭开冒充兰陵王后代的假面具。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难道这栋奇怪的别墅,这座孤独的小岛,就是慕容云的家? 不敢面对兰陵王的双眼,似乎它随时会动起来,策马将我踩倒在地。 我慌乱地向前走去,推开另一道房门,却是一段往下的楼梯。依然寂静无声,真的没人管我吗?小心地走下楼梯,只往下走了一层,便是一扇半开半闭的大门。 推开门,狂烈海风扑面而来,乱发瞬间遮挡双眼,头顶浓云密布,渐渐转向黑暗。 就这么越狱了? 抑或又是欲擒故纵的陷阱? 自作多情地想:救援队员已经到了,慕容云的手下也都完蛋了,我得跑出去求救。 脚下果然是片悬崖,仿佛被刀削得笔直,插入数十米下的大海。耳边充盈海浪与岩石的轰鸣,往小岛的另一端冲去,地势变得低平,一路崎岖的石头,躲藏其间很难被发现。岛上看不到淡水,偶尔有些灌木青苔,全靠雨水存活。大概所有生活用水,定期从大陆空运而来。 一口气跑了几百米,却未见半个人影,包括“神勇无敌”的救援队员——直到小岛另一端,那片简易停机坪——直升机也不见了。 不可能,至少已过去二十多个小时,后方留守的史陶芬伯格,肯定通知了董事会和FBI。天空集团董事长,还有直升飞机上十来个人,全体失踪,生死不明,难道见死不救? 可能性A:救援队员早已上岛,但遭到与第一队相同的命运,全被岛上坏蛋们杀死了,直升飞机也被俘虏或摧毁。 可能性B:我亲手提拔的助理史陶芬伯格,与财务总监“小萨科齐”是一丘之貉,同样是Matrix派来的无间道,他不会派人来救援我,还会向董事长和FBI撒谎,说我又去了什么神秘地方度假。 可能性C:董事会貌似都听我的话,其实早已众叛亲离,值此生死存亡之秋,他们集体抛弃了我,不派一兵一卒前来救援,让我在岛上听天由命。而这些留在纽约总部的家伙,就可以趁机瓜分集团财产,来个群魔乱舞的分赃大会。 可能性D:鉴于我不是美国国籍,又坚持将天空集团的资金,投向以中国为首的亚洲地区,使美国政府或白宫对我恨之入骨,尤其害怕我控制美国经济,乃至全球石油资源。所以,联邦调查局非但不派人救援,还以非法持有武器为借口,阻拦天空集团的救援队伍,妄图将我害死在岛上!如此便可除去心腹大患,让天空集团成为纯正的美国公司。 可能性E:Matrix,黑客帝国的幻想成真,整个世界都已被他们控制,什么天空集团,什么FBI,全成了计算机杀人网络的囊中之物——至于我,则是人类最后的幸存者。 A、B、C、D、E......也许还有F、G、H、I、J......最终答案在26个字母之外。 孤岛(2) 这才吁出一口气,而古英雄早就没有脸了。 我无法打开窗户,似乎是被机关锁死,只能回头打开房门。 贴着古典墙纸的走廊。头顶吊灯摇晃。微弱的风从深处吹,隐隐带着海的咸味。 不知昏迷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 外面已换了人间?天空集团早已大厦倾倒?人类世界已经毁灭?只剩这座大西洋上的孤岛? 不,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人。 摸索着穿过走廊,看到往下的旋转楼梯,下楼推开一道窄门,竟是个富丽堂皇的房间。而我走出来的地方,却是硕大古老的衣橱,原来是一道暗门。 再度扫视这个房间一圈,心就像被刀子绞碎了,就是这个房间! 没有窗户的密室,就连房门也消失了,只剩一堵裸露的钢筋混凝土墙,其余却是华丽的墙纸与家具。仿佛我们刚刚闯入的情景,就连那面致命的镜子,也嘲讽似的照出我的脸。 该死!这间屋子,杀死了我的六个同伴,杀死了六个打不死的男人,这不是路易十四的*宫殿,而是希姆莱的灭绝毒气室! 那些尸体却消失了,就连一丝血迹和弹痕都没留下,看来他们处理得很干净,也许扔进了焚尸炉。 “仁兄,你终于醒了。” 突然,从屋里某个角落,传来一阵年轻男子的嗓音,标准的汉语。 “谁?” 我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才发现在华丽的橡木大桌后,有个人背对我坐在椅上,高椅背上露出几绺长长黑发。 两秒钟,那张椅子转了过来,果然露出那张年轻英俊的脸。 你们都已比我更早猜出了那个名字。 慕容云! 无法忘却。 无法忘却他的脸,也无法忘却他给我的耻辱,更无法忘却自己的身份——阶下囚。 他不可能是天使,虽然长着一张天使的脸。 他也不可能是魔鬼,虽然他的行为与魔鬼无异。 他是我的结拜兄弟,却抢走了我心爱的女子。 他的外形美丽动人,两只眼睛却深不可测。 他是一个谜。 解谜的代价,就是我将自己毁灭。 “欢迎来到*岛。” 美少年轻启红唇白齿,如泉水叮咚作响,微笑着欢迎他的囚徒到来。 “慕容云?但愿我没有看错。“ “仁兄,你怎会认错小弟呢?去载纽约雪中一别,如今已隔数月,小弟无时不刻,不在思念大哥,还常常梦见你的音容笑貌。” 这话怎么说得让人心里发痒?我小心地盯着他说:“为何这里叫*岛?” 身着一袭绿色汉服的少年,扬起俊俏的下巴笑道:“你没有看过《倚天屠龙记》吗?” 明白了,这里是张无忌父母与金毛狮王谢逊避难的神秘小岛。 不过,不过,那只是小说罢了。 他依然那么漂亮,长发飘逸在两肩,双眼如潘安迷人,眉毛鼻子嘴巴,全像画出来似的,却又是完全的中国人面相——就像经过计算机处理,所能得到的最佳形象,当年传说中的兰陵王,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他端坐在高背椅上,或许就是法国王座,也只有他这张脸,才配得上这套桌椅,配得上这座华丽宫殿。他俯视我的眼神,就像太阳王君临天下,生来就是统治人间的“王”,将神圣光芒洒遍大地,让众人为之痴迷疯狂。 而我,在慕容云的光环面前,只不过是渺小的蝼蚁罢了! 但纵然为蝼蚁,亦不得丧失尊严。 我重新仰起头,冷漠地直视我的“贤弟”说:“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陷阱吧?故意让财务总监希尔德暴露行踪,还把光头杀手安排在他身边,让我们一路尾随跟踪而至。利用我急切要抓住他们的心理,诱骗我来到这座孤岛,掉进你的天罗地网,接着就是大屠杀!” 孤岛(6) 一切的错,全在于我! 根本就不该上岛,更不该迷信武力,尤其不该以对付所多玛国*者的经验,来对付黑暗中神秘莫测的Matrix。 骄傲的山姆大叔不能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凭什么我就可以做到?你可以使用武力,别人也可以使用武力。暴力面前,没有赢家。 这一回,我成了彻底的输家。 重重踢了一脚石子,顺着岩石滚下海岸,到处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在海浪中咆哮嘶喊。 怎么才能获得自由?跳进寒冷的大西洋,游回北美大陆? 肖申克的奇迹,不会重复第二次。 我来到海边的岩石附近,看到昏暗天光笼罩着一个人的雕像。 雕像却说出了中国话:“今天过得还好吗?” “谁?” “你的兄弟。” “兄弟?” 再往前走了几步,原来真是一个人,现出模糊的脸,披肩的黑色长发,被海水沾湿的宽袍大袖。 我的“结拜兄弟”——慕容云。 在危险的岩石上,他坐得可真安稳,就像底下生了根,纹丝不动,犹如老僧入定,手中握着一根钓鱼杆,伸向岩石中的海浪...... 黄昏海钓? 再看看四周,没发现光头杀手,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影,只有他独自一人面对大海。 这样的恶劣的环境,天都快要黑了,能钓得上鱼吗? 没等我问出口,他仿佛直接摄录我脑中所想,轻声道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心底猛然一慌,海天之间,只剩下我与他两人,只剩下清脆有力的中文。 他也是读心术者吗? 不,昏暗的天色下,穿着飘逸汉服的他,没有回头看我,绝不是从我的眼中发现。 但我是。 我小心靠近他,坐在他身边的岩石上。除了手中没有钓杆,与他保持同样姿势,看着苍茫的傍晚,任由海浪打湿鞋子与裤管。 “你想和我说什么?” 慕容云没有转头看我,对着空气说话。 “你是谁?” “我早就回答过了。” “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 他的态度让我愤怒,但我极力克制情绪,低沉地回答:“我不相信。” “你不觉得这样的对白很无聊吗?如果是美国的编剧,一定会全部删掉的。” “你以为在拍电影吗?” “难道不是吗?”他手中的钓杆微微一抖,“人间就是一出永远演不完的电影,你与我,都是其中的演员。” “导演是谁呢?” “每个人的命运。” 天色黑到看不清人的表情,我只能注意他细微的姿态变化:“那么世界的命运呢?” “同样的答案,每个人的命运,共同构成世界的命运。” 我发觉再这么讨论这种问题,便会永远绕在他的世界里出不来,必须改变话题:“把秋波还给我吧。” “对不起,她还不是你的。” “但她也不是你的!” 黑夜呼啸的海风中,我听到他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又是秋波的哥哥与爷爷?” “你一定知道!蓝衣社!兰陵王!丢失的面具!” 等待的数十秒间,我的双肩被风吹得摇晃,浑身毛细血管收缩,彻骨的寒意,自头到脚贯穿全身。似乎眼前这神秘的美少年,随时会高高跳起,挥出匕首,刺穿我的咽喉。 忽然,慕容云耸身站起,钓杆也从海浪中收起,激起一片水花。微弱的夜色中,只看到白色的长袍身影,衣袂似鬼魂般飘扬,钓杆顺势往后放在肩膀上。如古时独行的剑客,背着修长剑鞘,走在黑夜斩杀妖魅。海水包围的奇异岩石之上,美少年的挺拔身姿,在随风鼓起的汉服中屹立。这景象绝不属于这一世纪,宛若黑白片的剪影,如针刺入眼中,永不磨灭。 孤岛(3) “何必将我说的那么可怕?”他竟露出恐惧的神色,白皙的脸庞皱起双眉,“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魔鬼,你也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请问——我们的英雄,你为何要带领一群武装匪徒来袭击我家?这些人都是杀人放火的恶棍,你不知道他们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行径吗?那个被你称为队长的家伙,亲手打死了一个六岁的孩子,活活烧死一家无辜的牧民,还*了三个伊拉克少女!” “什么?” “你这个雇主不知道吗?堂堂的天空集团大老板!”美少年的神情如黑夜闪电般冷峻,“其他几人也是恶贯满盈!你还想听听详细报告吗?这些人的斑斑劣迹,早被CIA记录在案,但是永远不会受到惩罚,因为他们对于布什政府来说,实在立下了汗马功劳,又何必对外自揭家丑呢?” 期望留守在别墅外面,以及停机坪的那些人,都已经侥幸逃生...... “你!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嘴角微撇,撩起长袖手托下巴,意味深长地回答:“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全知全能的主?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恬不知耻。 “如此说来,你精心设计这个陷阱,就是为了伸张正义,为无辜平民报仇,消灭这些罪行累累之徒吗?” “那只是副产品而已,真正重要的是——你。” “我?” 就像2008年秋天的阿尔斯兰州,那嫁祸于人的凶手案现场? 财务总监“小萨科齐”和光头杀手都到了岛上,他们皆为眼前的慕容运服务吗? 不可思议,隐藏了两年的大BOSS,无数次在梦中浮现的恶魔,居然是这个汉服飘飘的美少年? 我无法看出他眼里的秘密,读心术面对他已完全失效了。 “是的,其实这也是你的心愿。” “我的心愿?” “亲爱的兄长,最近几周以来,你不是一直在苦苦寻找我吗?” 每当听到他吐出“兄弟”之类字眼,就让我心底隐隐发痒:“我错了!我不该与你结拜兄弟!从拍卖行那天开始,你就处心积虑接近我,获得我的信任——甚至那场刺杀行动,很可能也是你安排的!” “对不起,我不是想利用你,只是我真的很想与你交朋友,与你结下兄弟般的深厚感情,因为我认定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在这个地球几十亿人口中,只有你才配与我做朋友!” 他好像把自己说成了救世主。 “可你就是这么对待兄弟的?夺走他心爱的女子,还处处与他做对,甚至要置他于死地——”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干脆地打断了我的话。 “好了,别再绕圈子了,你把秋波藏在哪里?” “端木秋波?我没有藏过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意志和选择。” “什么选择?” 美少年胸有成竹地微笑:“选择全新的人生,彻底与过去告别。” “你还是在利用她!你在寻找她的哥哥与爷爷,那才是找到秘密的关键线索。” “原来,你连这个也知道,看来我小瞧你了。” “告诉我,秋波在哪里?” 他却对我的不依不挠视若无睹:“她是你的什么人?你的女朋友?或是妻子?还是别的什么亲人?你没有权利知道她在哪里。” 面对这样的回答,真想冲上去揍他一顿。但看到美少年的眼睛,任何暴力欲望都烟消云散——我不敢对这张脸下手,生怕破坏造物主的杰作,就像羞于在风景名胜乱刻乱划。 是的,他是一幅美丽的图画,而我仅有欣赏却无破坏的权利。 我低下头,露出软弱的一面:“你——你究竟是谁?” 孤岛(7) “兰——陵——王——” 岩石上的他背着钓杆,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三个字。 “你说什么?” “高能仁兄,你果然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 “兰陵王?” 寒冷的海风将我的头发彻底吹乱,脸上增添不少咸咸的水珠。 想起全美人口数据库的记录,眼前这个人的英文名字叫JOHNMURONG,出生于公元543年,中国南北朝时代的古都“YE”——邺。 “不错,慕容云是我在这个时代的化名。我的大名叫高肃,又名高孝瓘,字长恭。我的祖父名讳高欢,我的父亲名讳高澄。皇上封我为兰陵王,是威震天下的常胜将军,大齐不灭的守护神!后世很少提及我的大名高肃,而常用我的字为高长恭。” 虽然,身处大西洋上孤岛黑夜,但说出这几句话的瞬间,仿佛回到一千多年前,北中国的白骨荒野,数万穿着铁甲的重骑兵阵前,一位戴着狰狞面具的战神...... “你的面具呢?”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几乎坐倒在岩石上,艰难仰望他的身影。 “仁兄,我的判断没错!”他竟带着几分欣喜,甚至是一种得意,“你果然与我心灵相通,只用一句话就说到我的痛处!” 是啊,没有魔鬼面具的兰陵王,还是那位历史上叱吒风云的兰陵王吗? “所以,你才会不惜数百万美元代价,拍下我的叔叔高思国收藏的兰陵王雕像。” “那尊雕像不过是个小孩玩具,数百万美元也不配说是什么代价。” “明白了!你最终想要得到的,是历史上真正的兰陵王面具!也是蓝衣社那伙人,还有兰陵王高氏家族,数代以来从未改变的目标!” “不,你只说对了一半。”美少年的身形变得更加高大,真似无坚不摧的武将,发出骇人的仰天长啸,“那副面具原本就属于我!而我回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只想找回许多年前被人偷去的东西!” 彻底晕了!难道他从头到尾说的一切,全是真的?真的来自古代?真的是那个一千四百多年前的美男子? 所以,我的读心术才对他不起作用,因为他并没有对我说谎! 沉默了半分钟,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真是兰陵王高长恭?” 幸好,我只是冒牌货的高能,否则我现在该叫他什么? 老祖宗? 还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惭愧!”他低头苦笑,长发迎风飘舞,像飒爽英姿的女子,“兰陵王丢失了他的面具!从此他不再是盖世英雄,而只是懦弱的美少年,被人们从心底看不起,被注视邪恶的目光,被贴上有价格的标签。” 后面几句言语之中,隐隐带着一丝凄凉,正好贴合黑夜孤岛的忧郁气氛。 “只有得到那副传说中许多代人以生命争夺的面具,你才称得上真正的兰陵王!” “是!” 慕容云,抑或兰陵王,缓缓走下了岩石,几乎跌倒在乱石海岸。还是我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宽袍大袖的腰间,手感却是削瘦有力。他无助地抓着我的胳膊,发出沉重的喘息,黑夜中美丽的脸庞上,划过一道晶莹的光亮。 美少年的眼泪。 这更让我紧张,第一次看到慕容云的哭泣,他居然还会哭?! 以往三次见面,他都是充满了自信,从来只给别人压力,让人感受他的朝气与智慧,永远打不败的贵公子。 我就像抱着自己的弟弟,当他在学校受了委屈,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任他在我肩头哭泣。反正我从没有亲兄弟,就当纽约中央公园的结拜有效,无论是否我的死敌,我们在老天爷看来仍是异姓兄弟! 孤岛(8) “谢谢你,兄弟!” 他迅速恢复镇定,转身向别墅方向走去,背后扛着长长的钓杆。 不知所措地站在海边岩石上,难道就这样弃我而去?将我这个囚犯,放养在荒凉的黑夜?或在海风中自生自灭? 犹豫了几秒钟,我飞快地跟上去:“喂,等等我!” 他停了下来,直到我追近身边,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没有泪花反光。 海风继续吹。 两个男人,继续在海边走。 沉默无语一分钟,还是我们的美少年先说:“原本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与我相似的人了。” “难道不是吗?兰陵王只有一个,没人能重复他的人生。”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与我的内心相似的人。” “内心相似?” 当我悄然品位这句话,他却放声笑道—— “现在,我终于找到这个人了,他就在我的眼前。” “我?” 这份惊讶不亚于发现自己正在与兰陵王高长恭说话。 随即,我尴尬地谦虚道:“你——你太会夸奖人了吧!即便我非常嫉妒你,但是不得不承认,你比我漂亮太多了!而我的这张脸,又是如此普通;我以往的经历,又那么平凡渺小,怎可与你相提并论?你来自传奇雄壮的南北朝,我却出生在拥挤喧嚣的20世纪末都市;你就像草原上的白马,而我不过是丑陋的骆驼。” “你好虚伪!”这番让我自己都感到羞愧的话,却引来美少年纵声大笑,“大哥,我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而是御天之龙。你是一个欲望强烈,并且充满野心之人,一年的监狱生活,早已令你重获自信,怎会对我低头自甘下风?” “你说的内心相似——指的就是这个?” “只是一部分。” 黑夜里他越走越快,肩头钓杆宛如十六世纪火枪,被风鼓起的宽大汉服,像十七世纪欧战的斗蓬。 “还有什么内心相似?” “坚强,勇敢,正义心,永不认输!” 慕容云说出了四种真男人应有的品质。 “谢谢!”我终于不谦虚了一回,但立即反问,“不过,正义心——你有吗?如果有的话,为何要用阴谋搞垮天空集团?为何勾结财务总监搞无间道?为何用毒气杀害上岛的队员?” “最后一条——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和你的手下就会这样对待我!我早已经说过,你的那些走狗是什么货色!不是我把他们杀了,就是他们把我杀了,我做的只是正义自卫,顺便消灭这些曾有凶恶罪行的家伙,难道这不是正义心吗?” 他的严厉不再像美少年,更似铁面无情的法官,似已戴上兰陵王的魔鬼面具。 走到高高的悬崖上,海风最疯狂的地方,我尽量保持身体平衡,好像随时会被吹入万丈深渊。 原来,今夜才是真正的“复活夜”。 死去一千四百年的兰陵王复活之夜。 巨大的别墅如野兽蹲在孤岛之顶迎接我们。 美少年打开一道不起眼的门,原来他并非从大门进出,回头喊道:“亲爱的,不跟我进来吗?” 难道要我自动回到囚笼?犹豫了几秒钟,又一阵寒风吹过头顶,让我下意识地冲进门里,乖乖做了慕容云的囚徒。 经过一道往上的楼梯,便是陈列兰陵王雕像的客厅。他却扔下钓杆,呆坐到沙发上,闭起双眼,面色苍白,大半截汉服已被海水打湿,嘴角颤抖:“大哥,回你的房间去吧。”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该死!我怎么会如此善良,关心这个最可怕的人? “不!你不必管我!” 说话之间,他的额头已落下豆大汗珠,整个人已散了骨架,瘫软深陷于沙发中。 孤岛(12) 沉默地对峙半分钟,漂亮的贵公子却大笑起来:“兄台何尝如此胆小?小弟还会害你性命不成?我若要取谁的性命,易如反掌,何须这般大费周章,在*岛上款待于你?” 真讨厌他半文半白的说话方式,也亏得他为了与我交流好,还勤学苦练了现代汉语——这荒唐的念头让我忍俊不禁,竟当着他的面扑嗤笑了出来。 慕容云也会心地开颜一笑,不知从哪多出一把折扇(这可不是南北朝的道具,更像从源氏物语里扒来的),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虽然,我没有读心术,但也知道你在笑我什么!不过,没关系,只要大哥你开心,那也就是小弟我开心。” 谁知道他理解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得应承他两句:“你真聪明,不愧是我最大的敌人。” “大哥,你真是风趣得紧呢!”这句话再次引起他仰天大笑,“我们是兄弟,不是敌人!不如趁着天气尚佳,出去吹吹海风踏青散步吧。” 踏青? *孤岛,无青可踏。 一路尽是崎岖岩石,脚底亦是坚硬石子。海风相较昨夜温柔许多,潮湿着扑面而来,皮肤有种浸泡在水中的感觉。 从悬崖绝顶之上的别墅出发,经过一条乱石中的小径,放眼海天皆是灰蒙蒙一片,看不见救援队半点踪影。再看紫衣华服的慕容云,攀爬跳跃无比精神,如结伴出游的小学生般开心。他矫健地游荡了一个多钟头,却未曾弄脏过袍子下摆,依然保持王族姿态。 我却步履蹒跚,脸上愁云惨雾,暗暗失望叹息。相比他这位一千四百多岁的古人,我已显得未老先衰,就要葬身于这个孤岛之上了吗? 美少年忽然回头道:“仁兄,你怎么不跟上来?看这里多好玩呢?” “这是你家的后花园,却是我的监狱放风场。” “哈哈,我知道你为何愁眉苦脸!”他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风鼓起宽大的紫色袖口,如一幕打在天空的投影,“你已困惑了三天,为何还没有人来救你出去?” “能告诉我原因吗?” 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大哥,你仔细看这岛上景物,再回想三天前刚上岛的情景,难道不曾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 放眼四周并未看到什么,难道这岛上无数怨魂聚集,只是我肉眼凡胎看不到? “请你注意这里的气候,是不是要比三天前更冷?” “是,海上气候转变也很正常。” 风,忽然吹散他的发髻,瞬间长发飘散于脸上,遮挡那双美丽的眼睛,却没有影响他高声说话:“如今是人间的六月天,为何寒风瑟瑟秋意逼人?” “因为这里是*岛?” 就算我是张翠山,可哪来的殷素素相伴呢? “没错!这里是*岛,接近寒冷的加拿大海岸。再过几个月,就会见到流动的冰山,当年泰坦尼克号便是在片冰海沉没!” “我们已靠近大西洋最北端?”紧张地低头回忆片刻,“不对!我们是从罗得岛州出发的,并未向北方飞行多远,应该还是靠近美国海岸之地。” “大哥,你说的依然没错。” “晕!”仰望岩石上长发翩翩的兰陵王,就像平凡的士兵仰望英武的将军,“难道这座神奇的*岛,一夜之间漂移到了北方冰海?” “岛——当然不会漂移。” 岛不会漂移,那么我怎么会到了北方? 难道......因为......难道......因为......这是两个岛?! “你猜中了!” 该死!他怎知道我猜中了什么? 没等我把这句话说出来,慕容云就紧跟着一句:“因为我们兄弟心灵相通。” 孤岛(9) 慕容云似乎已完全失去抵抗能力。 要是我现在绑架了他,说不定就能逃出孤岛? 瞬间,鲜血全部冲到头顶,我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接着就要掐住那白皙漂亮的脖子,然后就让他痛苦得无法呼吸,顺从地下令将我释放...... 可是,当我的手抓向他的脖子,却从他再度睁开的漂亮眼睛里看到——不是读心术发现的秘密,而是一种与我当年相似的眼神——绝望,却坚定有力。 即便濒临毁灭,却也保持尊严。 这份目光让我肃然起敬,更让我心生由衷恐惧。 他说的没错,我和他的内心相似——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我是唯一与他相似,或者说与兰陵王的内心——相似的人。 而我心底刚刚升起的邪恶,以及毅然决然的力量,都被这双眼睛融化得无影无踪,只剩房间里温柔平静的空气,还有这张令人怜爱的面孔。 没等我收回手来,他却淡淡地说:“你想要掐死我?是吗?” “不——” “大哥,虽然我没有你的读心术,但已经全部猜到了,请不要再掩饰。” 读心术! 他竟然知道我的读心术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死去的莫妮卡知道,还有死在肖申克州立监狱里的老马科斯与掘墓人。 现在,除了我自己以外,他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活人。 对不起,我又多了一条杀死他的理由! 可是,看着他纯洁无暇的眼睛,看不到一丝肮脏与秘密,便无论如何都难以下手。 慕容云又一次战胜了我! 尽管,他毫无任何抵抗能力,却使我望而生畏,抑或说心生同情,这是怎样一种魔力?让我从心底同情自己的敌人,也可能是最大的仇人。 我依然坐在他身边,摸了摸他宽大的袖子管——古人不是把袖子当作口袋吗?才会有“袖里乾坤”的成语,可惜并没有什么药瓶子。 “不要白费功夫!我的病无药可医!” “什么病?”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发紫颤抖的嘴唇,痛苦扭曲的身体,一个可怕的名词冲出嘴巴,“癫痫?” “住嘴!”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一种承认。 我联想到了亚历山大大帝、尤利乌斯?凯撒、圣女贞德、拿破仑?波拿巴......这些伟大人物都曾饱受癫痫折磨,想必兰陵王这样的传奇英雄,也难以逃过此劫吧? 美少年挣扎着撕开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指甲划破皮肤,渗出鲜红的血丝——鲜血白肤,如同雪地绽开的红梅,幸好我不是德古拉的传人。 “兄弟,我在你身边!坚持住!” 哦,我怎么又叫他兄弟了?怎么控制不住自己的“贱”呢? 老天,难以抗拒他的眼睛,也无法忍受目睹他的痛苦。我小心托着他的脑袋,任由一千年前的乌黑长发,如同丝绸披散在我怀中,冷冷的痒痒的摄人心魄。 焦虑地扫视房间,发现柜子上有个水壶,端过来确定新鲜干净。便将凉水倒在杯子里,缓缓送到慕容云唇边。而他已疼得牙关紧闭,我只能用力压住他的两腮,好不容易顶开嘴巴,才将这杯水艰难地灌下。差不多一杯全下去,他才剧烈咳嗽几下,嘴角流出一些水来,沾湿了我的双手和衣服。 几分钟后,他的痛苦似乎减轻许多,也可能早已习惯了这种阵痛,使他可以坚强地捱过去,而不使用任何药物——可能他害怕使用药物,会影响头脑清醒,甚至会降低智商,所以宁可忍受天大的痛苦——他果真是个坚强男人,而非表面美少年般柔弱,所以他才会说很像我,像我在监狱里的坚强,像我在绝境中的顽固。 孤岛(13) “真的是两个岛?” “聪明!果然是我的结义兄弟,三天前你登上的那座岛,并非我们现在的*岛!而这两座岛的面积、地形、外观等等都很相像,唯一不同的就是位置——*岛在那座岛的东北方向一千海里之外!” 这个距离真让我绝望,就像从盛夏来到深秋,却还固执地以为要穿短袖衬衫。 “那么悬崖上的房子呢?里面外面都一个样子,连华丽密室的家具都是相同的。” “因为,*岛上的这栋房子,是仿造了那座岛上的房子,彻底的全比例仿造,包括内部的装饰与家具。” “哈——哈——”我仰天苦笑几声,“贤弟,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居然还造了两个一样的岛,如果只是为了躲过救援队,把我运送到世界上随便什么角落都行,何必让我感觉还在那座岛上呢?” 大概联邦调查局与天空集团,还在新英格兰外海拼命地搜索,并把那座小岛找了个底朝天——除了尸体以外什么都不会发现。 或许,集团董事会的大老们,认为我早已被杀死了,只是尸体化作灰尘,或者扔进大海喂了鲸鱼。 此时此刻,他们恐怕正在纽约曼哈顿,天空中心大厦88层会议室里,为我的遗产分赃而吵得不可开交吧? 慕容云打断了我残酷的想象:“因为我要你有这种感觉,一种期盼着救援却永远等待的感觉——就像你在监狱里等待自由。” 这算什么逻辑?我愤怒地挥了挥拳头:“我从肖申克州立监狱逃出来的故事,全体美国人都已经知道了,你不该这样再度羞辱我——如果还当我是大哥的话。” 最后一句话,我自己都感到可笑,如果他真的把我当大哥,何必劫走我心仪的女子,还要处处置天空集团于死地? “对不起,仁兄,因为我不想让你感觉自己是个囚犯。” “很好!”我怔怔地抛出一句话,“你总算承认了,现在我是你的囚犯!而不是结拜兄弟。” “不,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囚犯,我又何必让你有这种错误感觉呢?” “住嘴!” 想到我如此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却完全无力反抗,还要乖乖地向他称兄道弟,这种羞辱就像烙印刺入脸颊。 他从岩石上爬下来,神情凝重地点点头,不想再刺激我敏感的神经,与脆弱的自尊心。 就像双腿着了魔,尽管对他又恨又怕,却仍跟着他向前走去,直到海边一小块平地——除了简易直升机场外,这里是岛上最平的一块地,不过也就是巴掌大小。 谈不上什么沙滩,只是一片平坦的碎石地。海浪缓缓吞噬上来,又迅速消逝而去。回头仰望数百米外,悬崖绝壁高高耸立,别墅屋顶如古堡塔尖,不知囚禁着哪个灵魂? 他静静看着大海,沉默了数十分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到别墅一样做囚徒,不如在此呼吸自由空气。 我们并肩站着,像两尊连在一起的远古石像——看海,听海,嗅海,尝海风的滋味,感觉大海的情绪,被彼此的忧伤绝望感染,好似染上无可救药的瘟疫。 正午时分,慕容云抚起披散的长发,终于微笑着说道:“大哥,午餐时间到了。” “午餐?”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把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一个响亮的呼哨,几乎响遍整座小岛。 找人动手杀我的信号吗? 恐惧地后退两步,等待光头杀手出现,或从某个岩石中的缝隙,射出一颗致命的子弹? 慕容云缓缓转过头来,拨开挡在眼前的乱发,露出一双温柔如玉的目光,微笑着说:“别害怕!大哥,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孤岛(10) 终于,兰陵王长长吁出一口气,似乎从激烈战场上归来。汗水早已把衣服湿透,再加上原来被海水弄湿的衣衫,晚上海岛寒意逼人,我害怕他这样会着凉,便帮他脱下汉服,露出洁白无暇的修长身躯,年纪不大胸肌却很发达,全身找不到一块赘肉,像日本动漫的美少年人物。 “你的房间在哪?”我从沙发上扶起慕容云,像扶起一只剥了壳的大蚌,“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眼神迷离地看了看上头,伸手推开墙上一盏壁灯,原来还有道暗门,里面是旋转楼梯。 真是个迷宫! 艰难地将他扶上楼梯,来到上一层的走廊。天花板低矮了许多,还能看到屋脊的样子,大概是别墅的阁楼吧。他又指了指一扇房门,推开却是个干净的房间,布置得一尘不染,亮着白色灯光,墙边挂着数十套汉服,还有一些中国古典字画,窗户正对悬崖下的大海。 惟独他的“床”很特别,是块长长的卧榻,铺着竹席与竹枕头,更像南北朝时代的家居。 小心地将慕容云放在榻上,给他*诱人的上半身,盖住一条厚厚的毛毯,以免夜里着凉生病。 他完全平躺下来,眼睛闭着轻声道:“谢谢!我的好兄弟,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面对他真挚的感激,我被彻底打败并迷惑了,虽然心底仍存有问号——把我囚禁于孤岛是保护我?夺走我身边的秋波是要保护我?将我的天空集团消灭也是保护我? 然而,看到他小白兔般可怜的样子,便不忍再吵到这美少年了。 “晚安!” 轻声告别受伤的兰陵王,离开他的房间回到楼下,从走廊找回自己的屋子,依然是我离开的样子,只是桌上多了一份晚餐。 感谢岛上未曾谋面的厨师,我大吃一顿填饱肚子,乖乖躺在班房里,听着窗外大海咆哮,渐渐沉入复杂的梦乡。 我梦见了曾经梦见过的兰陵王。 他已摘下面具。 梦醒时分。 晨曦透过厚厚的窗帘,轻柔抚摸我的眼球。海浪撞击悬崖的前奏,开始孤岛第三天的交响曲,指挥家正寻找他的面具,观众们的耳朵逐渐苏醒,而我不过是舞台上的祭品。 我会找到那副面具的。 兰陵王面具。 也许,这才是那位一千年多前的“贤弟”,机关算尽与我为敌的唯一原因! 无论作为蓝衣社的古英雄,还是兰陵王传人的高能,都将重新获得这副面具,作为沿袭数代不惜任何代价永不放弃的终极目标。 充满悖论的却是,如果昨晚癜痫发作的美少年慕容云,真是高能的祖先兰陵王高长恭,那么我背负着整个天空集团重任,却成为复活的兰陵王头号敌人,岂不是背叛了兰陵王家族?背叛了对莫妮卡的承诺吗? 我摸着自己的脸——高能的脸。 又摸着自己的心口——古英雄的心。 我——这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悖论中的悖论! 忽然,房门被轻轻推开,我紧张地往窗边一闪,看到有人端着餐盘走进来。 是个六十多岁秃头的老华人,却穿着黑色的服务生制服,满脸专注地将餐盘放在桌上,没有顾及我的存在,把我当成了隐身人? 果真是丰盛的中式早餐,甚至有一杯新鲜的豆浆——肯定是这两天空运而来的。 我抓着送餐的老人说:“你是中国人!请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茫然地看着我,摇摇头说出一长串广东话,很遗憾一个字都听不懂。 就算美国的土生华人,不会说国语,英语总会吧? 我又英语重复了一遍,没想到老人依然听不懂,读心术也只能读到他的粤语思维,看来他确实不懂英文。就在我到处找笔想要写字时,老人却已悄然离去。 孤岛(14) 我羞愧地避开了脸,为什么他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可以知道我所想的一切?而我却看不出他眼里的秘密?难道在他身上读心术就失效了?反而向他泄露我的秘密? 多么可怕的兰陵王——假如他拥有那副面具。 岩石上出现三个人影,为首正是给我送早餐的华人老头,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黑人侍者。他们抬着餐盒及折叠桌椅,在海浪打不到的地方,手脚利索地将桌椅支起,铺上一层白色台布,放上精致的英国餐具。上席的是一桌法国大餐,有刚做好的牛排,散发着香味的焗蜗牛,最上等的波尔多鹅肝酱......还有一瓶1982年的法国红酒。海滩环境简陋,没有按照法国菜的顺序,差不多统统端上台子。反正我对西餐从不讲究,这已是囚徒能享受到的最好午餐。 “请坐吧!” 美少年优雅地坐在对面,摆好餐巾拿起刀叉,似乎精于此道,与南北朝王者装扮格格不入——兰陵王叱咤风云的年代,法国人的祖先还过着半野蛮生活呢。 我再也不跟他客气,也顾不上法国大餐的规矩,坐下来切开我的牛排,回到茹毛饮血的古欧洲,隔着大西洋与*岛相望。等到我风卷残云一鼓作气,差不多吃光面前的食物,慕容云却还品味着红酒,神情高傲地看着我,就像路易十三打量加斯科尼来的达达尼昂。 “谢谢。” 现在没必要再跟他嘴硬了,如果他还能给我这样的待遇。 “款待不周,请多包涵。”他小心地用餐巾擦着嘴角,其实本来就没什么污渍,故意要显得贵族气吧,“其实,我一直吃不惯西餐,但总该给大哥换换口味。” “因为你已经吃了一千四百多年的中餐?” “说的不错。” 他要么就是超级厚脸皮,要么就是真正的王者圣贤。 我转头打量周围,三个侍者都已消失,荒凉海滩上又剩下我们两个,中间是一瓶血色荡漾的红酒。 慕容云缓慢地喝完最后一滴,像德古拉满意地吸干少女的血,露出无比惬意的眼神,双目半睁半闭道:“仁兄,好好享受我们的时光,也许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不多了。” “我们的时光?” 说的真是吓人——意思是很快要对我下手?将是我上路之前最后的午餐? “好吧,贤弟,愚兄我会好好珍惜,享受这个午后,并将永远怀念*岛上我们的时光。” 不知为何竟跟着他的语境说话?仰望苍茫海天,乌云闪开一道缝隙,射出万丈北国阳光。 “真高兴你这么说!”他露出会心的微笑,身体后仰,双手托着后脑勺,“冰海深处的小岛上,一年中难得碰到几个这样的好天气!” 我也闭上眼睛,酒足饭饱,坐在海滩椅子上,享受片刻阳光,什么都不要考虑,世界仿佛消失,好像不再是囚禁之岛,而是夏威夷的度假海滩。 若有佳人相伴左右,便是一个完美假期。 不过,慕容云却是比佳人更漂亮的美少年。 既无香妃,岂厌和珅。 人生就该这样完美吧?那我还要追求什么?还要再为什么而战?即将幸福沉睡之时,太阳穴再度猛烈疼痛,强迫我挣扎着清醒过来。 太阳依旧,孤岛依旧,对面的美少年依旧,而我已经醒了。 轮到我提问了,振作精神,打量他的双眼,直截了当:“Matrix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们的兰陵王很是不快,锁起俊俏双眉摇头道:“大哥,你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了!” “对不起,贤弟,破坏了你享受海滩阳光的好心情。”不能再向他示弱,我必须强势出击,“但我必须提出这个疑问,我要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个小岛上?” 孤岛(11) 独自一人,吃着中式早餐,心想慕容云真是心思稹密之人——从唐人街雇佣了一个只会说广东话的华人,尽量杜绝我和其他人交流,又可以每天用中餐照顾我这位“仁兄”。 还是这位美少年的“贤弟”,抑或高能的兰陵王祖先,无论他怎样威胁我,以及我的天空集团,昨晚癫痫发作却很让我担心——该死!我是不是很贱?“贱”得自己都难以置信,居然关心敌人的死活痛痒?甚至想要探望亲人似的去看看他! 我确信自己并非大慈大悲以怨报德以微笑面对豺狼之圣贤。 那么我又是什么? 心里的两个我,高能与古英雄,再次分裂对立,几乎要把自己撕扯为两半...... 忽然,幽灵梅菲斯特沉闷地说:“去吧!去看看那个人吧!” 一阵莫名的悲凉,难道我还要感谢这位卑鄙的幽灵,阻止了我的精神分裂? 我的身体已被幽灵控制,自动走出囚禁的房间,经过走廊来到客厅,陈列兰陵王雕像之地。仔细观察房间每个角落,终于找到昨晚的机关,墙上那盏不起眼的壁灯,推了一下便打开暗门。 他每天就是从此出入的吧?小心地踏上楼梯,来到别墅顶层阁楼。屏住呼吸观察左右,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光头杀手护卫左右,难道典狱长如此相信囚犯的品德,完全不设防地住在我这个“危险分子”楼上吗? 出于对古代人的礼貌,我小心地敲了敲门,里面应声响起:“大哥请进!” “大哥”就是我?他怎知道敲门的是我?除非有穿墙之眼? 原来,我的读心术不过是小CASE。 小心地推门进入,屋里却并非昨晚的病人,而是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长发疏理得整整齐齐,挽成发髻披在脑后,面目清秀双目精神,毫无倦怠之相,反而浑身充满活力,就要背弓跨马逐猎去了。他盘腿端坐于席篾之上,换了一套崭新汉服,紫色龙纹镶金长袍,外罩一层薄纱,颇有南北朝王者气象。 凡夫俗子见了真龙天子,不免膝盖发软要匍匐在地——该死!为何经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改不掉小职员的奴性?我是堂堂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是受天命来此吊民伐罪匡扶正义的大英雄,即便兰陵王复生又何足惧哉? 何况,没有面具的兰陵王,还是真正的兰陵王吗? 重新挺直膝盖与后背,冷峻地注视美少年,管他叫慕容云还是高长恭? “大哥,我知道你会来探望我!”他微笑着张开红唇,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们兄弟情深意重,心有灵犀,你怎会弃我于不顾?” “我——” 这话说得我很是尴尬,明明是不共戴天之仇敌,怎被他说得像分桃断袖之谊?究竟谁是卫灵公?谁又是弥子瑕? “哈哈,大哥,我知道你羞于承认,不过你的行动已经证明,我们毕竟是指天起誓的结拜兄弟。”他端坐在席篾上侃侃而谈,毫无昨晚的狼狈样,“想当年桃园结义的刘关张,不也因误会而翻脸闹过矛盾?最终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场。” “咳!我只是——你昨晚发病真的很严重,我担心你会死在这里,说不定你的手下就会杀了我。就算为了自己的性命,我也当然要来看你了。” 我真为发现自己说谎的天才而羞愧。 “好理由。” 慕容云面色阴沉下来,轻轻为我鼓掌,这表情更让我害怕。古时候杀人总以击掌为号,帷幕之后埋藏的刀斧手一拥而出,霎时将我砍作肉泥。 我也不敢说话了,紧张地环顾左右,想要嗅出那股“杀气”。 孤岛(15) 他停顿半分钟,才微微挪动嘴角:“如果我回答《黑客帝国》,你一定很不满意吧?” 我不能进入他的语言陷阱:“不需再展示我掌握的情报了吧?Matrix是一家来历不明的投资公司,数十次狙击天空集团,比如一个多月前,所多玛国石油项目,几乎把我彻底毁灭。” “Matrix?你说的这些我可听不懂!” 跟我装傻?我克制着胸中愤怒:“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我只想知道原因——为何处处与天空集团为敌?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我还是对公司?还是对你的后代家族?你不是自称兰陵王高长恭吗?天空集团不就是兰陵王家族的产业吗?” “仁兄,你太小看我了,小弟自有吞吐天地宏图伟志,岂在小小的天空集团?” 吞吐天地?好大的口气!天空集团自然也在他吞吐的“天地”之内,我又一次自取其辱。 “好,第二个问题——Matrix似有无尽财富,足以令华尔街翻云覆雨,也能使产油国胆战心惊,为何从来都无人知晓,哪来那么大的能耐?”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慕容云仍然稳稳坐于餐桌前,“你的敌人并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而是一个世界。” “什么?” 我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一个自资本主义诞生数百年来,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 “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 这样的描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部以Matrix命名之电影。 “不要以为我故弄玄虚。”美少年往前挪了挪,身体前倾靠近我的眼睛,“亲爱的大哥,我对你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真心诚意,也是善意的提醒。” “对不起,慕容贤弟,在赢得我的信任之前,请先放弃你这种令我讨厌的说话方式!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一分钟过去...... 他始终保持同一姿势,笑而不答,微微眨眼,睫毛翻动,明媚柔和,一如这片难得洒上阳光的海滩。 而我的脑中却闪过许多——共济会?圣殿骑士?骷髅会?峋山隐修会?罗马教皇?圣血与圣杯......对不起,本书不是《达?芬奇密码》式的知识悬疑。 难不成还是蓝衣社? 可惜,这个BT的蓝衣社的历史太短,还不到一百年,也仅仅停留在中国,实在没有资格称得上“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几乎要坠入哲学与符号学的迷宫前,我的“贤弟”却突然说话:“啊!好一片阳光海滩,你想要游泳吗?” 游泳? 再度怀疑自己是否要去找五官科医生看耳朵了。 我们的兰陵王却离开餐桌,脱下紫色王者汉服,露出一身白得发亮的漂亮肌肉,看得我心惊肉跳,真恨不得在海滩上做只螃蟹钻下去。 他长长的黑发拖在身后,如拂尘般几乎触及腰间,脱得差不多赤条条的,就像美国先生的健美表演。大概南北朝时代的北方男子,都有蛮族的豪迈洒脱之气,不羞于在他人面前袒露身体,更不受儒教羞耻礼仪束缚,何况我是他的结拜大哥,兄弟之间有何避之? 慕容云的双脚已走近海水,回头笑着说:“大哥,海水非常舒服,你不下来一起游泳吗?” “我?” 虽然是六月,但这是北大西洋的*岛,离此不远就有冰山出没,海水温度非常之低,一年四季都不能游泳,他怎么就如此大胆?不怕在寒冷的水中抽筋溺死吗? 没等我回答,他已走进海水,灰色海浪卷过*大腿,转瞬将半个身体吞没,直到整个人消失在大西洋中。 孤岛(16) 苍茫海天之间,什么生物都看不到,只有一片灰色泡沫,伴着太阳寒冷的反光。 我讶异地走近海滩,却不敢让海浪打上脚踝。茫然注视海面几分钟,依然不见慕容云踪影。莫非他已化为人鱼,潜入泰坦尼克深海残骸,寻找那颗海洋之心? 忽然,心脏猛烈挣扎一下,好似刹那失去了什么?竟像去年秋天,当我在纽约惊悉莫妮卡的噩耗! 百战百胜,永生不死,一千四百多岁的兰陵王高长恭,便如斯葬身于大西洋底了? *岛才是兰陵王的坟墓? 真荒谬!我为什么为他担心?如果这小子淹死在此,岂非恶有恶报遭了天谴,天空集团因此不战而胜了吗?我该为此手舞足蹈鼓盆而歌才是嘛! 可是,随着时间一微秒一微秒流逝,我却越来越揪心,好像我的身体与灵魂,也跟着一同沉入海底,化作缠绕着女人长发般海藻的枯骨。 “慕容!” 嘴巴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扯动嗓子对大海狂吼。但我的声音刚飘出去,便被海浪轻轻松松淹没了。 几秒钟后,数十米外的海面上浮起一个人影,接着是半截白花花的身体,黑色长发有力地甩动两下,溅起一片灿烂浪花。 他在海底听到我的呼唤了? 没错,我们的兰陵王回头看我,身形矫健劈波斩浪,双腿蹬得水花四溅,还伸起一只手挥舞致意。 原来他一直在潜水,冰冷的海中憋那么久,真是了不得的水性啊。 他在对我喊话,但太远实在听不清,难道喊我也下水同泳? 我苦笑着摇头,想起自己也曾擅长游泳,少年时救起过跳湖的秋波,已成为永远不会被身体遗忘的技能。 于是,他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就像一条瘦长的海豚,眼见双腿摆起浪花,便完全没入海面之下。 太阳消失了。 阴冷的风从北冰洋袭来,会不会是有名的寒流?我不禁后退半步,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风中抱着肩膀颤抖,直接进入了冬天。 几分钟后,慕容云的黑发再度漂浮在遥远海面上,飞鱼似的跃出修长漂亮的身体。 浪里白条——他炫耀似地露出白白的胳膊与健壮的后背,让我惭愧地看着海滩上自己的影子,慢慢被涨起的海浪吞噬。 但我必须在这里看着他,客串海滩救生员的职责。一旦他遇到什么危险,我必须奋不顾身跳下海去救他——救这个我最大最危险敌人的性命。 也是兰陵王的性命? 又过去数十分钟,没有阳光的海面越来越冷,他却仍旧保持旺盛体力,不时做出漂亮的转身动作,绝非凡人可以做到。 我真傻,一千四百多岁的“人”,自然不是凡人。 终于,他缓缓游回海边,从灰色泡沫的海水中,直起挺拔雪白的身体,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简直像海底挖出的珍珠,发着刺目的闪光令我晕眩。 心底不知为响起一个声音—— “我又看见一个兽从海中上来,有十角七头,在十角上戴著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 回到海岸的这头美丽的“兽”,在我身边甩着长发,就像飘扬起的丝绸,散发无数晶莹的水花,如果有慢镜头摄录下来就好了。 他天生不畏惧寒冷,光着*的身子,胸膛滴着海水,露出一口白牙幸福地笑道: “让我们回家吧!” “你要回家吗?” 凌晨时分。 梅菲斯特先生戳了戳我的心口,打碎了我刚做的美梦。 “家?”精神还没清醒过来,梦中有两个不同的女子,现在又多了一个男子,只感到脑子要爆炸了,“我有家吗?” 复生(2) “秋波,我等了你好久好久。”真想伸手撩起她额前的发丝,我却发乎情而止乎礼,只是痴痴地傻笑,“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 她的停顿让我不安:“眼睛拆线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回来以后,你再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应该是我。” “对不起,我以为那个人就是你。” 她说的合情合理,从前作为盲人的秋波,从未见过我的脸,甚至还幻想我是个帅哥,至少也是女孩的正常期望。 “我不怪你。”我不敢摸她的头发,只能摸着贝贝的长耳朵,“可是,你怎么听不出我的声音?” “不,当时我听到的,就是你的声音。” “慕容云?” 我的结拜兄弟能模仿我的声音? 她害怕地点头:“一周前,我才知道他不是你。” “他一直在冒充我?” “那晚,他带我离开医院,给我一张巴哈马护照,说要带我出国旅游。我想反正已经向电台请假两个月,就跟着他一起到了美国。” “巴哈马护照?” “后来我才知道那张护照是伪造的。” 怪不得没有她的出境记录,我小心地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她颇为尴尬地摇头:“没有。” “对不起。” 我也不想再问下去了,不管发生什么?都问不到真相。 就算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最近一周,我就住在这艘私人游艇上。他对我说很抱歉,已经欺骗了我几个星期。他的名字叫慕容云,并非我一直以为的高能。” “你没有对外求救吗?” “为什么要求救?”她看着苍茫的海天,冷酷地回答,“我过得很开心。” 真让我无语,无语。 “抱歉。”她低头继续说,“今天,有人把你送到船上,要送我们去纽约。” “纽约?” 那是我的地盘。 慕容云果然把我送出*岛,还把秋波还给了我。 秋波还在叹息:“我很失望,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宠物,被人送到这里,又送到那里,没有一个地方是我的家。” “你想家了吗?上海的家?” “那是我和贝贝的家。” “我会送你们回家的。” 我和秋波都没有再说话,独自走到游艇另一端,只看到两个船员。不必再作无益的提问,我明白慕容云的意思——这是一艘流放船,将我驱逐出冰海中的孤岛,流放到喧嚣肮脏的人世间。 我已被判处了另一种形式的终身监禁。 数十小时后。 无数海鸥飞临头顶,贝贝在秋波身边狂吠,海风从侧面吹乱头发。船头前方灰色的海平线,忽然矗立起一群礁石,紧接着变成许多岛屿,然后是巍峨的丛林——钢铁与石头的丛林,迅速生长成为参天巨人,化作硕大无朋的玻璃幕墙,正对夏日中午的太阳,耀眼夺目的反光。 这只是一座小岛。 一座统治世界的小岛。 它姓纽约,名曼哈顿。 游艇已开入繁忙的港口,左前方是哈得逊河,右前方是东河,夹在中间就是曼哈顿。可以从海上一览无余,数百座摩天大厦竞相耸立,宛如阿尔斯兰州荒漠的巨石阵,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最左面还有座小岛,美国的女神正高擎火炬,俯瞰我这个异邦来客。 可惜,她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她。 停靠在曼哈顿游艇码头,我带着秋波和导盲犬贝贝下船,经过高山峡谷似的街道,前往一个久违了的地方。 从小双目失明的她,从没机会看过纽约,哪怕电视和照片上都没有,却突然被抛入这座城市。她自然应接不暇地注视周围一切,虽然表情保持严肃,心底却时而害怕时而兴奋——她的秘密全被我的眼睛抓到了。 孤岛(17) “抱歉,我换一种提问方式,你想要离开这座孤岛吗?” “我——不知道。” 邪恶的幽灵冷笑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亲爱的古英雄,你已然乐不思蜀。” “不!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受到莫大侮辱,“混蛋,是谁准许你从墓穴里爬出来说话!” “当然是你自己,先生。” 众所周知,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幽灵,他总是极不合时宜地出现,搞得我心烦意乱左右为难,尽管这家伙声称可以让我获得一切。 “我的内心在挣扎吗?” “没错,你就要把这当作你的家了。” “这?*岛?我的家?开什么玩笑!你不晓得我是被绑架到岛上来的吗?” 幽灵轻蔑地笑了一声:“不错,你是被绑架来的,不过你可能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你可得小心了,此病一旦确诊将无药可救!” “梅菲斯特,你说什么呢?” 他的半吊子说话方式,又一次惹怒了我:“那么请你给我答案,我究竟想不想离开?” “如果你还想看到秋波,那么就请离开吧;如果你还惦念你的天空集团,那么就请离开吧;如果你还记得对莫妮卡的承诺,那么就请离开吧;如果你还没忘监狱里的老马科斯,那么就请离开吧!” “够了!足够了!” 这四条理由,随便哪一条拿出来,都足够我五体投地。 “可你已经被迷惑了,被迷惑到可能不顾一切,因为那个人!” 我知道幽灵说的“那个人”是哪个人。 “谢谢你!” 这是我第一次由衷感谢梅菲斯特的提醒。 当狂风怒吼着冲向悬崖,挟带疯狂的海浪撞击,最终在数十米下的岩石,粉身碎骨化做泡沫。 清晨,我从床上起身看着窗外,整座小岛都要在风暴里沉没。 *岛上与兰陵王相处的第四天。 昨日下午,他在海边游泳后,与我一同回到别墅,两人单独共进晚餐,最后送我回房休息,想来竹林七贤也不过如此。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兰陵王?慕容云? 他能看透我的心思,我却完全摸不到他的路数。他就像一抹虚幻的烟雾,构成一幅*的神秘油画,吸引我奢求触摸画面,然而真要触及之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这短短四天之内,我与他似乎滋生了兄弟之情。我以往从未有过如此感觉,让我每日都想要见到他,居然美好得出现在梦中,令我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没错,此刻我又想要见他! 却是为了永远离开这里。 冲出囚禁我的房门,没有走昨天的方向,而是往走廊深处而去,踏下致命的旋转楼梯。 往下走了一层楼,推开衣橱背后的暗门,来到富丽堂皇的密室,布满十七世纪家具与艺术品的宫殿。 兰陵王正等待着我。 “大哥,早安!” 他依然端坐于王座之上,身着昨日那套紫色大袍,长发如瀑布从两肩垂下,就差再戴上一顶荆冠。 “你怎知道我会来这里?” 他给了我一个灿烂微笑:“我就是知道,因为你我是结拜兄弟,自然心灵相通。” “你可知我为何而来?” “若我猜得没错,大哥是想要离开此岛?” 真是我肚里的蛔虫!我惊慌地躲避他的目光,低头沉声道:“不错,只要你放我出去,并把秋波送还于我,我就可以既往不咎,也请你再也不要来惹麻烦。” “仁兄,你真让小弟失望。” “好,我就称你一声贤弟,谢谢这几天来的照顾。现在大哥想离开这里,请贤弟给个方便。”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复生(3) “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看着我的目光充满警惕,与她从前对我不设防的声音有天壤之别。 “我的帝国。” “什么?” 我昂起脖子尽量让自己普通的身材显得高些:“你将是这个帝国的女主人。” “说什么啊?我不要!” 虽然,秋波用抗拒来回答我,但在这里没有其他选择,必须跟着我穿越数条街道,一路来到天空中心大厦脚下。 步入富丽堂皇的大堂,一名黑人保安上前拦住我说:“先生,请不要带宠物进入。” 我低头看了看导盲犬,又盯着保安说:“你不认识我了吗?” 这里全属天空集团雇员,他困惑地打量几下,有些眼熟的样子,同时读心术已探入他心底—— “这个中国小子是?他是?他是?好像一个人啊!我们的董事长?不会吧?董事长不是死了吗?” 保安巧克力色的脸已变得煞白,而我微笑着回答:“没错,我是高能,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很高兴认识你!” 说罢我向他伸出了手,摆出一副奥巴马探望基层群众的驾势,已把保安吓得魂飞天外,他下意识地与我握了握手,站得笔挺来了个立正,受宠若惊地为我打开电梯,丢下原来的岗位不管,护送我和秋波还有贝贝,前往88层集团最高会议室。 难道分众已征服老美?电梯里装了显示屏,播放CNN的新闻——画面显示一座孤岛,从天空航拍降落,岛上怪石嶙峋,几乎不见绿色,最高的悬崖上有栋大房子。 *岛? 不,最初的震惊之后,我立刻反应回来——这是另一座小岛,在罗得岛州海域,引诱我坠入慕容云手中的陷阱。 显示屏响起CNN主持人的画外音:“五天前,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高能,在罗得岛州海域失踪。联邦调查局将目标锁定为一座私人拥有的小岛,并在岛上发现一架直升机,据悉为高能及其随行人员上岛乘用。岛上有一栋神秘的空房子,但未发现任何人员与尸体。天空集团指控该岛主人,一家注册于英属维尔金群岛的公司,涉嫌绑架高能及其随行人员。但联邦调查局目前尚未获得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天空集团的指控。天空集团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管表示,集团董事长高能很可能已遇害身亡,正如去年在非洲遇袭身亡的上任董事长莫妮卡?高,继承人问题将再度困扰这家全球能源巨头,也是全美最显赫的家族企业。天空集团的全球业务遭到重大打击,银行团再度提出巨额债务问题,商务部长骆家辉对此事件表示强烈关注。” 我死了? 居然是“天空集团某位不愿透露性命的高管”?大概是这位X一直深藏不露的愿望吧。 在秋波与保安惊愕的目光下,我们转了两部电梯才抵达88层,一出来就被几名彪形大汉拦住——这是提高安全级别的标志。 这回不用我亲自出面,黑人保安为邀功请赏大叫大嚷:“你们都给我让开!董事长大人驾到,谁还敢挡道啊!” 他的叫嚷引起很多人注意,一个我认识的金发女秘书过来,看到我便高声尖叫,随后惊讶地点头:“是!董事长回来了。” 王者归来。 一分钟后,我推开顶层会议室的大门,才发现集团全部高管都坐在这开会——除了财务总监“小萨科齐”。 我的出现就像浑浊海底的深水炸弹,爆炸冲击波令所有人精神崩溃,无论原来是什么表情——微笑的、疲倦的、悲伤的、紧张的、暗自偷笑的、坐立不安的、欣喜若狂的、丧心病狂的...... 孤岛(18) 我心虚地嘴硬道:“如何不是?” “因为,我知道你真实的内心,你想要留在*岛,远离外面那些让你夜不能寐的烦恼,远离那个肮脏残酷的俗世凡尘,远离金钱帝国的尔虞我诈你死我亡!而我的这座小岛,那么干净那么纯洁,赛过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也胜过上帝应许的迦南地!” “不!你以为你是神吗?” 慕容云却丝毫不理会我,继续前面的话:“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在茫茫无边的人间,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的兄弟了。” “别再说下去了!” “请不要欺骗自己的心,大哥,你仍然留恋*岛,留恋在此的日日夜夜。” “这便是暧昧了吗?” 我不想再就我的内心与他辩论了,浑身无力地坐倒在一张法国宫廷风格的高背椅上,后面还有一副法王亨利四世的肖像画。 密室,片刻沉默,沉默得让人发疯。 “你承认了?” 兰陵王走下他的王座,目光冷峻,形容肃穆,一步一顿,直向我而来。 “等一等!”我惊恐地阻止他,猛烈地摇头,“承认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亲爱的大哥,你心里为何有那么多秘密?为何你总是对世人说谎?即便你有一双能看穿任何谎言的眼睛。” 听到他说起我的读心术,我便闭上眼睛:“心里的秘密?天知道你指的秘密是什么?” “古英雄!” 刹那间,从慕容云嘴里飘出的三个字,如同三颗子弹打碎了我的心窝。 我捂住胸口颤栗着没倒下,身体倾斜紧靠椅背,可以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却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你!你刚才说什么?” “古英雄——这才是你的名字,对吧?” “不,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镇定!必须保持镇定!绝不能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在任何人面前,我都是高能,高思国的侄子,兰陵王高氏的后人,这样我才可以是天空集团的继承人、全球董事长兼CEO,我才可以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 “别再伪装了,古先生,亲爱的大哥,我知道你的面具背后是什么!” 面具? 这两字更令我冒出冷汗,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脸,似要撕下这张高能的面具。 他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大哥,你的手,已先于你的口承认了。” “不!” 我撤下自己的手,绷紧高能的面孔,用古英雄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美男子——他不但可以看穿我的心,还可以看穿画皮下的肉体。 突然,某种无比的恶涌上心头,我飞快地冲上去,抓紧他的脖子狂喊:“你不该知道!” 谁都不该知道,谁知道谁就该灭亡。 我用尽全身蛮力,手指深陷慕容云的筋肉,他的面色由苍白变得通红,就快把他掐死了。 然而,他在笑。 一个就要断气的人在笑? 笑自己的死?笑杀他的人?笑这个人间? 忽然,一双大手将我拖走,不用说就知道是谁,光头凶狠的目光对准我。 兰陵王后退了几步,痛苦地喘息几下,迅速恢复正常,抬头理了理凌乱的长发。 光头杀手的手臂就像钳子,夹得我无法动弹,只得对美少年说:“对不起!” 他却苦笑一声,嗓音突然高了八度,变作京剧念白:“无情......无情......人间最无情......” “你才无情!”我受了刺激,再度愤怒地大叫:“把秋波还给我,把秋波还给我,把秋波还给我!” 慕容云的眼神却无限哀伤,拧起美得让人伤心的双眉,低声嘶吼:“大哥,你太固执了,固执得伤人心了。” “伤人心?”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我的心,早就被伤透了。” “你会为这个要求而后悔的。” 这句话含有深意——后悔?难道因为我执迷不悟,坚决要求离开*岛,所以想送我上路? 我绷起肌肉想要挣脱,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发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光头杀手的铁臂却夹得更紧,像古代给囚犯戴的木枷,我越激动脖子就越疼。 这回轮到我要被掐死了。 呼吸越发困难,眼前天旋地转,凡尔赛宫的家具们,好像都已倾倒破碎。兰陵王美丽动人的面孔,也碎裂成了两半,密室中只剩下一团黑色烟雾。 窒息...... 这是我们在*岛上最后一次见面。 复生(4) 黑人保安第一次看到传说中高耸云端的豪华神秘的会议室,差点兴奋地要晕倒。 秋波保持双目失明时的习惯,小心拽着导盲犬,眼睛却不放过这里的每张脸。 每张脸上都写着问号、顿号、逗号、惊叹号、破折号、省略号...... 我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句号。 读心术告诉了我许多人的心里话—— “天哪!这是僵尸复活了吗?圣母玛利亚,快点救救我啊!” “哎,这小子怎么还活着啊!该死!你还是死在大海里干净,省得回来折腾我们。” “完了,我的一切计划都完了,天空集团仍然是高家的,我不会再分到哪怕一美元!” “得赶快给埃克森美孚打电话,我不能跳槽去做你们的销售总监了。” “上帝啊,我以你的名义诅咒这个中国人下地狱!” “我必须雇佣杀手去干掉那个记者,绝不能让人知道是我说董事长已经挂了。” 自从我在小岛失踪之后,这些家伙每天都在开会,并非研究我的营救方案,而是在为如何瓜分我的遗产而争吵吧? 坟墓般的两分钟寂静后,我的助理史陶芬伯格率先打破沉默,军官似的站起来立正道:“欢迎董事长归来!” 董事会成员各自尴尬的表情,瞬间转化为千篇一律机器人似的笑容,同时响起雷鸣般的热烈掌声。 我冷静地抓住秋波的手,带她来到玻璃幕墙后面,俯瞰曼哈顿的芸芸众生,平视帝国大厦尖顶外的天空,仰望正午高高悬挂的太阳。 依然属于我的天空。 太平洋上的天空。 透过舷窗眺望浩瀚大洋,视线被浓浓云层遮挡,如白色花朵含苞欲放,像要对我诉说什么秘密? 包括她的秘密——拉下公务专机的遮光板,转头看着秋波的脸。长途飞行让她很疲劳,蜷缩在宽敞的座位里,抱着拉布拉多犬贝贝。 一周前,我回到纽约集团总部,击碎关于我已死亡的漫天谣言。天空集团重新回到我的手中,整顿一度混乱的董事会,毫不留情地清除其中几人。不仅是读心术的发现,史陶芬伯格更提供了详细证据,说明这些人阴谋叛乱,要趁我失踪篡夺公司大权。 至于我们的“小萨科齐”财务总监希尔德先生,则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美国警方将他列为杀害妻子的嫌疑犯。天空集团发布消息将他开除,因为已掌握他吃里扒外,勾结Matrix泄露公司机密的证据。我没有经过董事会讨论,就从中国提拔了一名高管,直接空降到纽约总部,接替财务总监这个机要之职。 我发誓如果再出现类似情况,我将从肉体上消灭叛徒。 在纽约停留期间,我下榻长岛的私家庄园。秋波也被我接过去,安排在一间隐蔽的小洋楼,有她心爱的贝贝相伴。 我终日忙于开会,面见各大区老总,要他们发誓效忠于我个人。我在总部发起锄奸行动,清除叛徒捉拿奸细,搞得公司人人自危,不少老员工主动辞职,无法承受这样的精神压力。 所以,没时间打扰秋波,不想也不敢再去问她。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牛总将会低调来迎接我。不知秋波回家会不会开心?可是,我从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 忽然,她缓缓瞪大眼睛,这双由一位花季少女捐献的视网膜,看清了我平凡的脸庞,瞬间泄露了一句心里话—— “为什么偏偏他才是高能?” 为什么我是高能? 我是高能吗? 至少,在她的面前我必须是,因为读心术又看到了她的第二句心里话:“高能,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 复生(1) 很深很深的海底,缓缓往下沉去,眼前一切都被吞噬,耳边穿过寒冷的乱流。就在这无边亘古的黑暗里,蓦地闪起一道火焰,沸腾四周冰凉的海水,照亮那具伟大的残骸,安静地沉睡在钢铁墓穴。 充满微生物的海底,无法看清它的全貌,永远只是锈蚀的一部分。我能感到海水带来的呼喊,启程时的憧憬希望,远航时的辽阔海天,撞冰山时的惊慌失措,沉没时的从容不迫,淹死前的痛苦绝望。它曾满载两千多个梦想,满载两千多个感人故事,满载几世纪的光荣,满载人类无穷的野心,从旧大陆启航向新世界,从热忱的激情走向永恒的沉寂。 当我沉入船长室的舱口,终于大声呼喊出来:“拯救我吧!” 没错,主角不会在此时死去,尤其第一人称的“我”。 不知多久的昏迷后,我仓皇地醒过来,没有喝下冰冷的海水,而是带着咸味的海风。 仰头是灰色阴沉的天空,身体却在左右颠簸,难道漂浮在海面上? 不,身下却是硬硬的木板,转头看见一道金属栏杆,外面便是汹涌的海浪。另一边也是相同情景,辽阔的海天之外,再也不见小小的*岛。 这是一艘船。 重生似地吁出一口长气,我果然已离开小岛,“贤弟”慕容云遂了我的心愿,我却想起他最后那句话:“你会为这个要求而后悔的”。 我会后悔吗?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跳到我身上,还有条长长的舌头,舔着我额头与鼻子。 原来是一条拉布拉多犬。 许多船上都会养一条狗,但这条狗对我非常亲昵,仔细一看竟有些眼熟。 “贝贝!” 我叫出了它的名字,端木秋波最心爱的导盲犬,她做视网膜移植手术时,是我派人把它送去宠物店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兴奋地半坐在甲板上,抱着导盲犬贝贝的脑袋,玩着它垂下的大耳朵,终于回到人间。 “贝贝!” 一个轻脆的女声响起,导盲犬立刻从我怀中挣脱,撒开四条腿跑向驾驶舱。 视线跟着它的尾巴,直到撞见那条白色的棉布裙子,接着就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有并不熟悉的眼睛。 秋波的眼睛。 秋波似的眼睛。 第一次看到她秋波似的眼睛。 配着那张依然美丽的脸庞,黑色披肩的长发,白色的棉布裙子,颠簸的大海航船之上,东方来的美人鱼? 她摸着导盲犬的金毛,痴痴地看着船头的我,这副目光极度复杂,隐含某些不同的情绪,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向往,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躲藏,还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叹息...... 数种感觉混杂于一起,最终却写出两个字——失望。 心头微微一搅,这就是秋波看到我的第一眼? 情不自禁摸着自己的脸,她眼里写的这两个字,同样也传递到我的心里。 “你是——高能?” 没错,这是秋波的声音,电台里磁性的声音,穿越夜空永留心间的声音。 我的手仍停留在脸上,无论我究竟是哪一个人?但这张脸确实太过平庸,完全无法与慕容云相比较。 “是!秋波,我们终于重逢了。” 我大着胆子回答,站起来却几乎跌倒,大概是昏迷太久,又在摇晃的航海中。 “你真是高能?” 读心术告诉我她眼里的怀疑。 我尴尬地点头:“当然,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 她微微笑了一下,尽管有几分不自然:“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声音,高能。” 只要看到秋波的笑容就好,我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牢牢抓住甲板上的栏杆,仔细端详她的脸庞——还是那么漂亮,像大西洋上的珍珠,更多了双秀丽的眼睛,放射光彩动人的目光。 复生(5) 看到这个秘密让我有些宽慰,微笑着说:“你累吗?要不要喝杯水?” 她却冷漠地摇头:“不需要。” 秋波的表情与内心大相径庭,仿佛给我刚刚燃起的火星又兜头一盆冷水浇灭。 终于,我忍不住盯着她的眼睛说:“这不是你心里想的!” “你知道我心里想的?” “不,但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说话的,特别在你的眼睛动手术前几个月。” “是吗?” 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让我无语,而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低头躲避我的目光。 越平静就越让我抓狂。 心底却泛起另一张脸,那张人间难觅的美丽男子的脸——慕容云。 因为他吗? 脑海中难以磨灭的这张漂亮的脸,渐渐与传说中兰陵王的魔鬼面具合而为一。 他!他若非魔鬼,怎知道我不是高能而是古英雄? 重新打开舷窗的遮光板,云层已渐渐散去,机翼之下数万英尺,金色反光的蔚蓝海面,蓝得就像那伙地底昆虫似的人们——蓝衣社。 突然,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蓝衣社——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人,除了已经死去的莫妮卡,就只有蓝衣社那帮人了。虽然,常青早已经送命,至今蓝衣社已淡出我的视野,但是慕容云与蓝衣社又是什么关系?光头杀手打死常青,不仅为了嫁祸于人陷害我入狱,同时也为窃取常青的资源与财富。而常青最大的财富,恐怕便是神秘莫测的蓝衣社。 慕容云极可能已掌握蓝衣社,这份深不可测的遗产(本该属于我古英雄),或许便是Matrix的来源?他逼得端木良失踪或者死亡,那个叫南宫的擅长跟踪的混蛋,却转而投靠他为虎作伥——恰恰南宫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除了生死未明的端木良,现在只有慕容云知道这个秘密,他才毫无忌讳地说出来,却差点让我精神崩溃。 我们的兰陵王还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中国,上海。 回家看了看妈妈以后,我便在众多保镖簇拥下,搬进西郊一处戒备森严的别墅——这栋房子有厚实的钢筋混凝土,还有全球最先进的电子安保系统,不如说是一座战地碉堡,以免重蹈孤岛覆辙。 秋波回到她原来家中居住,带着心爱的导盲犬贝贝。我不会限制她的行动自由,因为我理解重获光明的人,最需要经常出去看看,大千世界到底什么样子?但我加强了她的安全戒备,24小时都有数名保镖跟随,若有任何异常都会报告。 此刻,我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面对陆家嘴林立的高楼大厦,如同北欧神话里的石头城堡,俯瞰阴沉雾水中的黄浦江。这是天空集团亚太区总部新大楼,也是规划中的全球第二总部——这个计划让纽约总部很不高兴,但谁都不敢公开表示反对,至少表面上已确立我独断专行的权威。 宽敞气派的最高会议室,有张巨大的长方形橡木桌子,像《暗杀希特勒》里救了元首一命的桌子,让数次差点送命的我,稍微有一些安全感。 今天参加会议的只有四个人:我、亚太区总经理牛总、我的中国助理白展龙,以及我的集团总部助理史陶芬伯格。 他们都是绝对忠诚于我的心腹骨干,虽然不能与董事会相提并论,但在集团秘密决策方面,却起到更为关键的作用。 因为有史陶芬伯格在场,所以这次会议用英文进行。 牛总先汇报了亚太区,尤其是中国地区的业务情况——Z计划,也就是ZHONGGUO计划——这座最新的天空集团全球第二总部,将在三年后彻底取代纽约总部。在中国四川省设立天空集团全球研发中心,重金投入绿色新能源开发,改变中国依赖于煤炭石油等重污染能源现状,并已获得中央决策层支持。我拥有天空集团这部巨大机器,有责任为祖国创造更多财富,为同胞争取更好生存空间——中国能否持续发展,取决于真正有创造性的价值,而非权力资本结合的寻租活动。 复生(6) 然而,我对这份报告仍不满意,仔细核对数字细节后,冷冷地说:“牛总,我发现研发中心的技术投入还不够,大部分核心技术直接从美国搬来——将来会变成美国挚肘我们的把柄。我希望在中国开发新的核心技术,率先在中国注册专利,首先运用到中国绿色能源开发,这才是我们第二总部同纽约保持平衡的关键,否则将永远依赖于美国。” 我的语气异常严厉,就像大人教训小孩,没给牛总这个长辈留任何面子,与会的亲信们都很意外,牛总也擦着额头的汗,唯唯诺诺:“是!董事长!是属下的疏忽,属下会改进的。” 他是“属下”,那我就是“帮主”了? 然后,史陶芬伯格提出一份新的调查报告,天空集团对矿业巨头必和山谷的收购案,已遭到一个古老家族强烈的反击。 必和山谷——全球最大铁矿石制造商、第三大铜生产商、第二大煤炭出口商,旗下的澳大利亚铀储量占世界40%。每年铁矿石谈判,它都会让中国的钢铁公司头疼欲裂,也成为中国财富安全的重大隐患。在我的亲自指示之下,天空集团展开了收购必和山谷的计划。 然而,必和山谷的股权结构中,有一个古老家族的名字,坚决反对天空集团收购案,通过各方面关系,大肆诋毁攻击天空集团,在资本市场上展开激烈竞争,已给我们造成数百亿美元损失。 史陶芬伯格派遣了商业间谍,通过细致入微的调查,有确切证据表明,这个家族所拥有的不计其数的财富,已被Matrix通过种种阴谋手段窃取,将使天空集团遭遇空前压力。 这个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庞大家族,是近代史上兴风作浪只手遮天的“第六帝国”,它的名字是:罗斯柴尔德家族(Rothschildfamily)。 罗斯柴尔德出自德语“Rothschild”,意为“红色之盾”。家族创始是犹太人MayerAmschelBauer,发迹于法兰克福,成功控制德国金融业,玩弄诸侯于鼓掌之中,获得了惊人财富。他的五个儿子在法兰克福、伦敦、巴黎、维也纳、那不勒斯开创业务,建立跨越欧洲的情报网。他们利用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一举成为英国政府最大债权人。 1850年,罗斯柴尔德家族已拥有相当于60亿美元的财富。20世纪初,其控制的财富竟已占当时全球一半!他们积极支持犹太复国主义运动,臭名昭著的《贝尔福宣言》,宣称将巴勒斯坦变成“犹太民族之家”,打开日后以色列灭绝巴勒斯坦人的潘多拉魔盒,便是以英国外交部致纳坦尼尔?梅耶?罗斯柴尔德勋爵的名义发表。 第二次世界大战,纳粹以消灭犹太人肉体的方式,使得欧洲大陆的罗斯柴尔德家族遭到沉重打击。美国财团趁机大量吞并家族资产,罗斯柴尔德家族一度销声匿迹。然而,这个家族所掌握的巨大财富,即便只剩十分之一,仍旧富可敌国。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后代们,最近越发活跃于财经舞台,从幕后控制世界经济。 2004年,罗斯柴尔德家族退出伦敦黄金定价系统,逃过了2008年全球金融风暴。不同于暴发户式的美国资本主义,罗斯柴尔德家族不显山露水,家族银行拒绝上市,也不对外公布年报与财务状况,究竟拥有多少财富?控制地球上多少企业?只有他们的耶和华才知道。 听完史陶芬伯格的报告,我满脸阴郁沉默良久,牛总和白展龙也一言不发,如果说Matrix是个小朋友,那么罗斯柴尔德家族便是个庞然大物,我们有力量与这样的大家伙搏斗吗? 复生(10) “侯总?” 到现在我才想起侯总的名字,四年前我刚醒来,变成高能进入天空集团,就是在销售七部做销售员,“侯总”——这个酷似电视购物的“侯总”的侯总,正是我的顶头上司。也是这个侯总,与田露勾搭伤害了我,更提名把我裁员赶出天空集团。 “现在又提此人做甚?” 牛总尴尬地一笑:“董事长,我知道他曾经对不起你,若你有所介意就不提他了。” “没关系,请说。” “上个星期,我们中国区的销售总监,被派遣到印度做新公司副总,我正在找人填补空缺。今年以来,各个销售部业绩最好的就是侯总,为公司赢得了几十项重要订单,包括几笔上亿元的政府采购。所以,中国区管理层一致推荐他升任销售总监之职。不过,考虑到董事长当年与他有过结,所以我必须征求你的意见。” 想起侯总那张脸,想起当年做销售员连狗都不如的日子,心底不免酸楚起来。今年,虽然我已贵为董事长,但几次半夜做恶梦,都梦见我仍在销售七部,遭到侯总高声训斥,痛苦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牛总,你太多虑,也太小瞧我了吧。若是我真的记仇,就绝对不会让侯总留到今天。” “董事长,那你就是同意了?” “这个决定权在牛总你的手中,若你和中国区的高管都无意见,我何必再插手?就让侯总做中国区销售总监吧,来一个‘侯拉拉升职记’。” “董事长英明!属下佩服之至!” 这句话又让我感到恶心,他是真奴才还是伪君子? 我满脸不快地走出牛总办公室,难得到销售部去走一走。然而,我的到来却像鬼子进村,吓得所有人魂飞魄散,没一个人还敢坐在位子上,许多人颤抖着向我鞠躬,竟像事先排练过。 我困惑地注视着销售部,其中不少人还是以前同事。他们全都战战兢兢,不敢用正眼看我,似乎我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阎王,只要打个喷嚏就能让所有人飞出去。 当然,人们畏惧的并不是我——从前我是一个小销售员,常被他们随随便便欺负。 我不过是个身高一米七体重不超过130斤的平庸的28岁男子罢了。 而我手中拥有的权力却足以改变千千万万人命运。 他们眼里的我不过是个符号是具行尸走肉,真正为之畏惧并五体投地的是我手中权力。 想通这点不免苦笑,让身边的人们更胆战心惊,仿佛我随时会把他们掐碎。 忽然,身边走过一个女子,她抱着个纸箱,却没有低头躲避,冷冷地从我身边穿过。 我认得她,她的名字叫田露。 多年以前高能曾短暂拥有过她,尽管只是她无聊时唤来的玩具罢了。 “田露。” 她的视若无睹激怒了我,而她缓缓回过头来:“董事长,今天我辞职了。” 怪不得诺大的销售部里,只有田露没有对我卑躬屈膝,原来她已不是天空集团一员,也不用如此畏惧或者讨好我了。 “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在这里工作。” 她的眼里有泪花闪烁,我明白她说的不适合是什么意思。对我徒劳无功的诱惑失败,就像被抛弃的怨妇,她却选择有尊严的离开。 也许,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高能,很高兴曾与你共事。” 当她说出“高能”两字,人们都大惊失色,因为这里没人胆敢当面直呼我的名字。 我却没有怪她,反而凑近她问了一句:“你也要离开侯总吗?” 复生(7) “你确信Matrix控制了罗斯柴尔德家族?” 史陶芬伯格面对我的质问,冷静地眨了眨碧绿眼睛:“是,上月美国罗斯柴尔德家族一位重要成员神秘失踪。很快美国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出现在Matrix收购巴西能源集团的合作伙伴名单内。必和山谷的管理层内,也出现了Matrix的财务代表。还有一周前......” “够了!”我粗暴地打断他的话,“现在我们面临一个极其严峻的现实——Matrix掌握的财富,可能已经是天空集团的十几倍!”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静得可以听清牛总沉重的呼吸。 我的“贤弟”,慕容云,他第一步控制了常青的蓝衣社,接着利用Matrix大肆扩张来路不明的财富,现在又是罗斯柴尔德家族——他已成为这个星球最富有的人。 而我将被迫代表天空集团,与Matrix及其控制下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展开激烈角逐,这个两百多年来的传奇家族,不就是慕容云所说的“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吗? 他说的没错,Matrix的背后确然是操纵这个世界的罗斯柴尔德家族。 我的使命就是要打败这个“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 但打败他们的过程以及结果,不还是难逃“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的规律吗? 忽然,我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悖论,恐怕也是我这一生注定的悲剧。 服务生端来一瓶红酒,熟练地倒在酒杯中,宛如浓稠的鲜血,晃来晃去折射烛光。放下酒杯就是她的脸,映在红色暧昧的灯光下,就像待嫁新娘鲜艳欲滴,任何人都想把她摘下来咬一口。 她却转头看着玻璃墙外,要把数十年不曾看过的景色看回来,那是漫天不夜的灯火,无数钢铁丛林聚集左右,最显眼就是天空集团的新办公楼。 端木秋波——即便侧面的脸庞,依然是近乎完美的轮廓,从耳角直到雪白裸露的脖子,再到隐藏在衣领下的锁骨,令人浮想连翩的起伏...... 我开始悄悄鄙视自己,却无法控制内心的魔鬼。 今晚,她难得没有去电台。 平时我会派司机送她过去,直播完“面具人生”节目之后,再把她接回家里休息,一路都有保镖车辆跟随。 今天却很特殊,因为是她的生日。 我提前十天就预定好了,陆家嘴环球金融中心顶层餐厅,但她推辞了好几次,居然说想一个人过生日,但这样的机会我怎能放过?在我的死缠烂打下,她终于同意共进晚餐。 上完最后一道菜,切完生日蛋糕,看着她默默许下愿望,吹灭26根蜡烛,脸上却不见庆生喜悦,而是努力想要隐藏的忧伤。 我还是不懂女人的心。 “有什么不开心吗?” “快到节目开始的时间了。”她看看表已近午夜,这个城市仍未褪下她的面具,“不知道替班的主持人会接到怎样的电话。” “你很想回到节目,倾听别人的故事吗?” 秋波迅速摇头:“不,我最近反而有些恐惧,不敢再接听那些电话,听很多女人忧伤的故事。我对这个工作失去了自信,看到这个五颜六色的世界,反而不会与听众们交流了。当眼睛看不见,还以为这个世界有许多美好。即便有某些人自寻烦恼,只要把视野放大,就会发现天地广阔,有很多值得你去爱去珍惜。” 看着她明亮忧伤的眼睛,我渐渐明白她的恐惧:“当你眼睛看得见,却发现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是,与想象差得太远了!从前通过耳朵,也可以知道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地球发生的一切。但是,耳中所闻与眼睛所见太不一样了,果然耳闻不如目睹。我亲眼看到大街上乞讨的小孩,亲眼看到被医院丢弃在外将要死的病人,亲眼看到污浊不堪的*门口那些女子。” 复生(11) 田露面色大变,像受到了严重羞辱,居然重重将我推开:“我与他早就没有关系了!高能,不要以为你成了董事长,就可以肆意侮辱别人!” 她的举动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在我的地盘还有人敢这么对我?在保安赶来之前,她消失在公司门外,我怔怔站在原地,接受四周无数异样的目光。 除了我手上的权力,他们依然瞧不起我。 车队驶过高速公路,前后四辆全进口大切诺基,当中夹着我的新座驾悍马越野车,从美国订制全套防弹防爆装置,即便遭到小股武装袭击也可保安全。 防弹玻璃后面是宽敞的空间,足够放得下一挺重机枪或肩扛式导弹,我们就像沙漠中的士兵,仔细端详车窗外不安的人间。我的中国区助理白展龙坐在我身边,用车载电脑详细介绍这个最新投资项目,三年后可以给天空集团带来数十亿美元利润。 车队开入这座外省城市,风雨掠过被烟尘污染的天空。一层秋雨一层凉,这是秋风肆虐的季节,枯黄落叶积了满地,城管们正在驱赶无证摊贩。一条浑浊河流穿城而过,充满垃圾的河边堤坝上,许多人趴着锻炼俯卧撑,河面上不时溅起肮脏的水花。街景看起来并不陌生,与绝大多数中部城市一样,近几年GDP呈几何级数增长,据说已占据了全球三分之二的女士*订单分额。果然,路上不少豪华跑车呼啸飞过,全然无视红灯与斑马线。 忽然,悍马一个急刹车,几乎让我撞在前面靠背上。前方车队也紧急停下,亮着红灯的路口堵了许多车,四周打伞的行人们渐渐聚集。 “刺客?”白展龙警觉地给第一辆车的保镖打了电话,随后报告,“董事长,前方路口发生一起车祸,有辆法拉利闯红灯,在斑马线上撞死一个过马路的年轻人。” 听到这种可悲的事情,总让我义愤填膺心情难受,便毫无顾忌地骂了一声:“这人渣该拉出去枪毙!” 道路并不宽阔,前后左右挤满车辆,我们只能安静地等待。白展龙下令提高戒备,十几名保镖下车布岗,不准任何无关人员靠近。 这一等便是十来分钟,拥堵车流丝毫没有开动迹象,路口围观人群越来越多,里外三层过节般热闹。 我忍不住跳下悍马,白展龙却拉住我说:“董事长,请你必须留在车上,万一刺客隐藏在人群中?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可以趁着人多混乱轻易逃跑。” “没关系,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渣干的这种烂事!” “请不要冒险!” 我的心腹助理忠诚地拦在跟前。 然而,我没给白展龙留半点面子,而是粗暴地将他推倒,害得他四脚朝天摔在水塘中,还冲动地骂了他一句:“给我滚开!” 最近这种事已是家常便饭,再敢阻拦便会赏赐他一顿老拳。 在大队保镖簇拥下,我们强行推开围观人群,来到路口的斑马线。一辆经典版法拉利跑车,副驾驶坐着个穿着*的年轻女子,用LV包挡住脸不被拍照。 跑车挡风玻璃砸出个大洞,数十米外躺着个年轻男子,显然是被高速飞驰的法拉利撞飞出去的。死者孤独地躺在斑马线上,身体已多处骨折扭曲,脑袋即将从脖子断裂,整个人以高难度的杂技姿态横卧街头。 数百群众说笑打闹着围观,既有尖叫又有呼哨,看一个人表演什么叫做横死?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朴素多半是个打工仔,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没有人为他落下眼泪?家乡的父母多半会伤心欲死,然后拿到一笔法拉利主人的赔偿金,默默忍受晚年丧子的悲痛,直到自己被埋入贫瘠黄土。 复生(8) “等一等!”我必须打断她,“这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你能容忍这一部分的存在?对不起,我做不到!” 这么说似乎是鄙视我,让我有些尴尬:“还好,你没有去过曾经的所多玛国。” “但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画面,那些贫困的非洲孩子,被无数苍蝇叮着等待饿死;我还看到巴勒斯坦加沙的孩子,被以色列的子弹打死由母亲痛哭着下葬;我更看到印度童工在污染的工厂,不到十五岁就衰老得像五十岁!这一切我都看到了!哪怕只是其中半个可怕镜头,震撼都远远超过亲眼目睹的美丽景色!” “是,就算看过再多再好的鲜花,只要看到一坨牛粪都会想吐。” 我终于承认她说得有理,其实从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秋波苦笑一声:“有时候,还是看不见比看见更好。” “你后悔了?” 问出这句我异常小心,担心她会想到另一个方面。 她却茫然地怔了许久,也许走神,也许回避。 我却愚蠢地追问一句:“你后悔回到我身边来吗?” 这个问题让她更无从回答。 两人尴尬地僵持数分钟,她转头看着数百米高的窗外,我则转头看着餐厅内部,那些子夜相会的男男女女。 忽然,在餐厅一个阴暗角落,闪烁烛光照亮一张熟悉的脸—— 五十多岁的男子,穿着得体的衬衫与领带,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公司高管。 没错,他是我在天空集团的亲信,身居亚太区总经理高位的牛总。 牛总出现在这并不让我惊奇,令我惊奇的是牛总身边还坐着个女子:身着低胸晚礼服的年轻女子,长长黑发烫得富有*,漂亮迷人且颇有气质的脸蛋,大眼睛流露万种风情。红色指甲正按着牛总嘴唇,接着划过他的下巴,这道*的红色痕迹,看得我都心猿意马,直到落入他的衬衫领子以下。 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抱歉我身边的女士前不久还是盲人),牛总和这个女子有一腿。 我往后靠了靠不想被他发现,牛总很享受的表情,微笑着闭上眼睛,任由这女子上下其手——虽说这种事现在并不稀奇,我也对公司高管们的*韵事不敢兴趣,但牛总毕竟是我最信任的心腹,他也是商界有名的好丈夫好父亲,虔诚的基督教徒,从来都是家庭婚姻美满幸福的楷模。我见过他在台北的太太,是个温良恭俭让的中国传统女性,她为丈夫生了三个孩子,全都已大学毕业——此刻靠在牛总身上的女子,差不多也和他的女儿同样年龄。 哎,没想到好男人模范如牛总,都在搞外遇包二奶,何况我这样喜新厌旧之徒? 不过,再仔细看看牛总身边的女人,她的气质却不同于那些浅薄的花瓶二奶。虽然她的举动堪称轻薄,眼神却带着几分谨慎小心,时不时紧张地扫视周围,怕被别人看到。幸好我的位置颇为隐蔽,可以仔细观察他们。 等一等——这个女子有些眼熟? 我把头再往前凑了凑,不会吧?真的感觉似曾相识,一时半会却叫不出名字。 再盯着她的脸端详许久,拼命在脑中搜索相关画面与名字,终于跳出三个字——马小悦! 马小悦? 你们是不是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实在想不起来,可以翻开上卷“谁是我”的第88页。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不,是高能的高中同学,据说是高能中学时代唯一暗恋过的人。 当然,马小悦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而我顶替高能的身份,作为天空集团一个小推销员时,曾在一个酒吧外偶遇过她——是她把戴着高能的脸的我认了出来。 复生(12) 大雨无情地打在年轻人身上,鲜血被冲涮为赤色洪水,滚滚奔流在黑色柏油路面,流向四面八方的车轮,流向人群冰凉的鞋底,流向锻炼俯卧撑的河流,永远消失在浑浊的河水中,仿佛这些鲜血养活的生命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仿佛这些生命的短暂存在只是为了博得法拉利速度的喝彩。 当我愤怒地转回头来,寻找哪一个罪魁祸首时,看到数米外的角落里,警察正询问一个年轻人——不论穿着打扮还是眼神姿态,都说明是个亿万富翁的儿子,他的手里晃着法拉利的车钥匙,无疑就是这人渣干的恶事。 警察做完笔录,便有马仔给富家子打伞。肇事者大摇大摆叼起香烟,全然不顾四周数百人目光。名牌牛仔裤包裹的双腿,在雨中富有节奏地摆动,好像还在迪厅吸摇头丸狂欢。 这小子掏出手机,有说有笑讲了一通电话——大概向老爸汇报创祸了,不过老爸钱可通神,自然可以打点一切关节,很快就又可以开着法拉利乱飙了,至于一条打工仔的人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杆高尔夫球。 他彻底激怒了我。 没什么好说的,对付这种“人”用法律或道德都没用,他们的良心早被宠物狗吃了,他们的畏惧感早被钞票买下了。 正是这些人渣,教给我一条全新的人生信条——以暴易暴。 愤怒驱使我快速向前,摆脱身后打伞的秘书,冲到密集的风雨之中。在肇事的富家子反应过来前,我的右手已聚集全身力量,重重砸在他脆弱娇嫩的鼻子上。接着又是我的左手,结结实实捶在他目中无人的右眼上。然后是我的右腿膝盖,毫不保留地奉献给富二代柔软的小腹部。 人渣的马仔们刚要上来,就被我的保镖们打倒,这些只会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哪里是退役特种兵的对手?立刻被打得哀声遍野满地找牙。 我的愤怒,作为一个曾被人瞧不起的小人物的愤怒,作为一个遭受过无数磨难的倒霉蛋的愤怒,作为一个普通中国公民的愤怒,作为一个人的愤怒......全部倾泻到我的拳头上。 风吹乱头发,雨淋湿皮肤,血染红拳头,肾上腺素充满身体,眼前被血水与雨水模糊成一片,耳边被哀嚎与拳头声完全覆盖,心底不停地泛起一个字——爽! 忽然,发觉自己也变成了畜牲。 当大队警察过来制止,刚刚撞死人的富家子,差不多也要被我打死了。身边的马仔们都倒在地上,围观群众们要么吓得逃走,要么轻声为我鼓掌。 幸好,没有刺客。 我被带到公安局,治安拘留了一个晚上。 次日早上,原计划当晚请我吃饭的地方政府,将我从公安局保了出来。 经过政府部门协调,我赔偿给富家子一百万医药费,外加一百万精神损失费。但市长答应我必将严惩交通肇事者,检察院会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起诉他。 完成了与政府领导的谈判,白展龙安排我迅速离开这座城市,以免在本地拥有很大势力的富家子老爸报复——这个教子无方的地头蛇也风光不了几天,谁敢把我*了,必定让他倾家荡产,法拉利的主人即将流落街头。 坐在车里看着白展龙,心里很过意不去,惭愧地道歉:“对不起,昨天我太冲动了,有没有把你弄伤?” “没关系,董事长,我只是掉到水里弄脏了衣服。” 虽然,表面上说得轻描淡写,但眼里分明泄露了心里话:“高能啊高能,枉为我们当年同事一场,虽然我感激你那时在天台上救我,更感激你回来以后提拔我,但我毕竟是堂堂男子汉,不是你豢养的一条狗!我也有自己的尊严,为何总是这么对我?高能,你真是小人得志便猖狂吗?算我白展龙看错了你!” 复生(9) 只此一面之缘,但彼时我和她的人生却截然不同,她曾让我那么痛苦自卑,现在却又令我坠入疑惑之中。 高能的高中同学马小悦,怎会和我的亲信牛总在一起? 难道也与我有关?牛总想知道我的过去(其实是高能的过去),想利用高能的初恋对象,从而对我起到某种目的?他是从高能的老同学“唐僧”那里知道的? 究竟是搞阴谋还是搞外遇? 我自然联想到牛总最近精神状态不好,说话心不在焉,以至于经常开会时遭到我毫不留情的批评——有时我也对此心怀愧疚,大概经过绑架之后,我的肝火太旺难以控制情绪,难道因此而让牛总心怀不满?开始动坏脑筋要对我不利? 今天下午本来要开会的,他却说在台北的太太突发重病,没参加会议便飞回台湾——现在看来显然说谎,就是为了与他的小情人幽会。 我无奈地摇头,这世上竟没有可信任的人了吗? 秋波轻声说了句:“太晚了,我想回家。” “好的。” 我没有打扰牛总的好事,而是轻声地呼唤服务生结帐,悄悄带着秋波离开了。 送她回去的路上,我让司机放了那首郑智化的歌《生日快乐》。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却正好是我自己的心情。 没有再看她的眼睛,因为害怕看到真相。 第二天。 天空集团亚太区总部新办公楼。 听说牛总从台北“飞”回来了,我在第一时间拜访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表情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镇定,点头哈腰说:“董事长,大驾光临属下办公室,实属无上荣幸!” 这话说得实在肉麻,这台湾人是不是拐弯骂我呢? 我只能放低姿态,对他露出难得的微笑,坐下来问:“牛总,听说你的太太身体有恙,昨天你飞回台北探望,所以我才来问一下。” “哎呀!这点小事还劳烦董事长亲自过问,属下真是太感动了!”他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回答,“拙荆只是犯了些老毛病,我陪她看了医生,应该并无大碍,错过昨天的重要会议,属下真是惭愧惭愧!” 哎,我只是顺着他的谎话将计就计,没想到他还真的诅咒老婆生病,看来男人若变了心,多少年夫妻情份都会忘记。 我懒得用读心术去看他眼睛,心想也不必揭穿别人丑事。马小悦也是为了接近我,才会第一步想方设法接近牛总的吧? “没事就好,代我向你太太问候。” “非常感谢!” “牛总,我最近的脾气不好,经常在公司大发雷霆,几次开会时没给你面子,请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这个年轻后辈。” “哎呀,哪有的事,属下能聆听董事长教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我锁紧眉毛看着他的眼睛,感觉他说话越来越像讽刺我,而他的眼睛也泄露了一句话:“你牛!你才最牛!我们谁都不如你!你是天才!是天空集团的救世主!小小的销售员!我们这些老臣,在你眼里都还不如狗屎!” 这番隐藏于眼底的肺腑之言,反而让我开怀大笑:“牛总,我向你道歉!可能这些天压力太大,整天研究怎么对付Matrix和罗斯柴尔德家族,搞得神经衰弱难以控制情绪。” 牛总立即诚惶诚恐:“属下——” “别再‘属下’啦!这里是天空集团,不是日月神教。” “好吧。”他又开始躲避我的眼睛,“董事会,还有件事情,属下想向你通报一声。” “还说‘属下’?” “对不起,这些天习惯了,我想说一件关于销售七部的事情。” 复生(13) 看来我确实让他伤心,设身处地想想若换作我,碰到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老板,早就怀恨在心辞职不干了吧?白展龙还算克制,昨天阻拦我也完全没错,说明他的一片忠心。 “兄弟,你没有看错我。” 我这句话让白展龙大吃一惊——我怎知他心中所想?他吞吞吐吐回答:“董事长,我怎么会这样想呢?” “不,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不再像昨天盛气凌人,“是不是最近大家都对我心有怨言?感觉我对周围的人很粗暴?” “这个......这个......”他只能现编阿谀奉承的话,“董事长日理万机,要处理那么多重大事务,偶尔教训一下身边的人,大家都可以理解,我也受教匪浅。” “白展龙,别跟我玩这套虚的!” 必须承认,这两个月来是我的不好,往往动不动大发雷霆,稍有不满就把人骂得狗血喷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尤其不分场合不分时宜不分对象,竟会在集团大会上当众骂人,上到亚太区老大的牛总,下到刚进公司的小秘书,没有一个能逃过我的魔掌,包括从纽约总部远道而来的董事会成员们。 奇怪,为什么以往冷静沉着的我,忽然变得那么心浮气躁?从前我对身边的人都很友善,无论其身份高低贵贱,在我眼中只有分工不同。因为我自己也曾是小人物,最讨厌用有色眼镜去看人,最讨厌那种自以为是欺负低阶员工的混蛋。 为何我现在也变成了以往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白展龙打断我的沉思:“董事长,请允许我说一句实话,是否因罗斯柴尔德家族被Matrix掌握,成为天空集团最危险的大敌,令你遭遇前所未有的压力,所以难以控制情绪的?” “非常感谢!你的直言进谏,现在我最需要你这样的话,而不是那些满嘴好话的马屁精。” 没错,罗斯柴尔德家族拥有的财富深不可测,再加上本身就是个谜的Matrix,以及“我”的祖宗兰陵王再世,这些古老妖怪们结合在一起,足以构成地球上最强大的力量。原本就已困难重重的天空集团,能否抵挡住这股力量的冲击?我是否还有能力守护好对莫妮卡的承诺?我在所多玛国树立起的一点点自信,又被这些情报敲打得烟消云散,似乎大堤随时会崩溃,将我和天空集团淹没。 还有上次的绑架事件,说明我的“贤弟”慕容云,随时能给我设置陷阱,轻松地玩弄我于股掌之中——无论我怎样加强安全保卫,都可能一觉醒来发现已成阶下囚。 这样恐惧的情景一直出现在恶梦中,如何不让人精神紧张神经衰弱?故而难以控制情绪,身边的人都成了替罪羊,成为我发泄情绪的“沙袋”。昨天那自以为很吊的富家子,也合该倒霉撞到我的枪口上,不拿这种人渣出气更待何时? 我没有精神分裂被关进医院已是大幸! 车队继续驶过阴沉的大街,凄风苦雨打在防弹玻璃上,我和白展龙都不再说话。没有走来时的路,而是沿着河边一条近路。穿过一个肮脏的桥洞时,车窗外闪过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几秒钟后,大脑深处闪过一个名字,同刚才眼底记忆的脸联系在一起。 不!怎么可能是他呢? 但我还是叫住司机:“停车!快停车!” 随着紧急刹车的啸叫,白展龙紧张地问:“董事长,怎么了?” 我回头看着后面,车队的最后一辆车还在桥洞里,我皱起眉头说:“能不能掉个头?” 一分钟后,我的悍马回到桥洞底下。这里躺着七八个流浪汉,破衣烂衫散发臭味,大概晚上就露宿其中。有个男人倒也面色白净,正收拾一堆破旧报纸,后面摆着铁锅准备作饭,只是长长的乱发披在脑后,颇有丐帮长老的气势。 没错,我确实认识他。 再次不顾白展龙阻拦,我命令司机放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大喊:“端木良!” 刹那间,那个男人像触电般剧烈颤抖,随后转头看着车上的我。 他的嘴形先是变成“古英雄”三个字,但并没有说出声音来,接着便是大家都听到的两个字:“高能。” 端木良(1) 我终于找到了秋波的哥哥,蓝衣社的骨干成员,帮助我前往美国的关键人物,恐怕也是慕容云在全球范围内搜索,可能掌握兰陵王面具的重要线索。 没想到他竟已成为乞丐,栖身于外省肮脏的桥洞中,终日与可怜的流浪汉们为伍,与河边俯卧撑的人们为伴。想起他当年的意气风发,一家投资服务公司的老板,开着奥迪A4混迹于光鲜外表的上流社会,暗地里干着蓝衣社的卑鄙勾当,顺便把我像个白痴一样玩弄控制! 果然,端木良也一眼认出了我,那是无法伪装的意外。他早就从报纸电视上知道我的传奇,明白我已今非昔比——这不正是当初他们的计划吗?将我送到美国冒充高能,骗取高思国篡夺天空集团。 而今我已历尽千辛万苦,完成蓝衣社的艰巨使命,回到这个任务的始作俑者面前。 天道循环! 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什么时候?对,2008年9月,他亲自开车送我去机场,将我送上去美国的飞机。 时间太残酷了,仿佛还在昨天的事,却已过去了整整两年! 这两年中我有一半时间在监狱度过,还有一半时间为天空集团艰难战斗。 而当初想方设法把我送去美国的人,一个早已在美国命丧枪下,另一个却在中国沦为桥洞乞丐。 时隔两年,我与端木良站在截然不同的位置,我到底该感谢他给了我这个机会,还是厌恶鄙视他的阴谋诡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可思议,他只比我略长几岁,却已像历尽沧桑的中年人,长长乱发里夹杂不少白色。这样的重逢突如其来,他的表情极度复杂,先是个淡淡微笑,接着是深深自卑,为他如今的窘迫为我所见,也为命运的巨大变化。 当我走下悍马,端木良突然眼神一跳,便向旁边飞奔而去,但没跑出去几步,就被我的保镖硬生生拦住——这种地方无路可逃,就算跳下身后的河水,我也有办法把他捞上来。 我的朋友束手就擒,乖乖低头不敢看我,出于曾经是我的老板的羞愧,而我绝无羞辱他的意思,相反还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温和地问道:“端木良,很高兴又见到你!” “古——不,高能先生,天空集团的董事长,如今你已拥有一切,而我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你不必再来关心我,我也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但我丝毫不怕他身上的肮脏,抓着他的肩膀说:“不,对我来说,以及对另一个人来说,你都具有无穷的价值,你已是一块无价之宝。” “我没有听错吗?” 别装蒜了!但我还是给他留点面子:“你心里很明白,如果你没有价值的话,何必还在这桥洞下东躲西藏?” “我——” 在端木良张口结舌之时,我趁势说道:“你还在等什么?你的妹妹秋波一直在等你,经常想你想到流泪不已。” “秋波会流泪吗?” “对了,你一定还不知道,我已帮助秋波做了视网膜移植手术,现在她和正常人一样可以看见你了。” 他惊讶地张大嘴巴:“真的吗?这不是做梦吗?” “你不想让你的妹妹看到你长什么样吗?” “当然想啊!” “那就跟我走吧。”我的说服工作相当成功,“至少,我不想让秋波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十分钟后,车队临时改变行程,驶入当地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 我们开了最好的几间套房,安排端木良入住其中一间,门口加派保镖寸步不离。 隔壁的总统套房内,我躺在床上闭目沉思,这是命运给我的机会吗? 端木良(5) “悲剧?”至此我才无奈苦笑,“我的人生本不是悲剧,只是后来被你们演成了悲剧。” 端木良略带歉意道:“对不起,我们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反正蓝衣社已被常青牢牢控制,你不过是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在位的傀儡。”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之出乎我的意料,却没能让我感到丝毫欣慰,而是另一种深深的难过——为何自己不是一个改邪归正的魔王?命运为何不再戏剧一些?我真正的过去却仍逃不过“平庸”二字! “那么说来我是你们的牺牲品?” “可以这么说吧!一切都是常青在操纵,因为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得到兰陵王面具,为此他将不择手段不惜代价。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蓝衣社的社长,才知道这个秘密——原来的老社长消失以后,我们认为你可能知道面具下落。但只有你一个人还不够,常青还要请出另一位人物,他就是兰陵王家族真正的传人,天空集团董事长高思国的侄儿高能。” 我突然打断他的回忆:“为什么需要高能?” “你还记得那个兰陵王论坛吗?我就是那个论坛幕后的管理员,其实‘蓝衣社’ID并不是你,而是我!高能以‘兰陵王传人’的ID,频繁出现在那里,自然吸引了我的注意。经过我的仔细调查,确认高能的身份后,便向常青汇报了此事。” “于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出炉了?” 端木良羞愧地点头:“是,常青想同时控制古英雄与高能——控制你古英雄,自然是为兰陵王的面具;控制高能,却是为了天空集团的亿万财富。” “也就是说,常青的原计划,并不是让我换脸冒充高能,而是直接让高能为他服务?” “是。但我们需要一个人引诱他出来,这个人就是你——2006年11月,我把你骗到杭州;同时,高能也被我骗到那里。此前你们互不相识,但我已提前告诉你,蓝衣社过往的历史,并告诉你此行目的,是要控制高能这个人。我答应会给你一大笔钱,并帮助你真正控制蓝衣社,你满口答应了下来。” 看来我曾是个爱财如命,为钱而不惜干任何丑事的败类? “为何偏偏要我来做件事?” “因为高能事先已经知道,古家是兰陵王高家不共戴天之敌,他指名要与古家后代见面,否则他不会冒险到我们指定的地方。” “高能的自作聪明却害了自己。” 想起高能在2006年最后一篇博客,他说将踏出人生重要一步,大概就是要与我见面吧。 依然,记得那个日子——2006年11月3日,午夜,古英雄与高能在杭州的一家酒店见面,几小时后共同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你的表现却让我吃惊!古英雄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原以为你会按照事先制订的计划,引诱高能坠入陷阱——因为高能对现状极其不满,他知道自己身为兰陵王传人,却没有可能继承天空集团亿万家财,他的叔叔高思国也对他发去的电邮置之不理。他必须得到别人的帮助,甚至借助于家族宿敌之手,篡夺不属于他的财富帝国。” “这么说来高能倒是个坏人?” “嗯,根据我与他的来往,如果原定计划成功,高能控制了天空集团,他将成为一个非常可怕的人,可能导致全世界的灾难——当然,这一切都在常青控制之中。” 我却抛出一句话:“人心难测。” “没错,更难测的是古英雄——你的心!2006年11月4日,凌晨,当你与高能在酒店单独见面,竟然临阵倒戈,推翻了原定计划,反而揭露了常青的阴谋,劝说高能与你携手,脱离蓝衣社魔掌,共同寻找兰陵王面具,尤其不能相信一个人,就是我端木良。” 端木良(2) 端木良! 我离秋波更近了,离兰陵王的面具更近了。 我想我会先于慕容云,得到原本属于他的面具的。 一小时后。 我推开端木良的房间,他正在试穿刚送来的衣服——从内衣到西装全是最新的,我派人到附近的阿玛尼品牌店,根据他的尺寸紧急买来。 套房客厅上摆着一桌刚吃完的丰盛西餐,他看到我进来有些尴尬,但还是很有礼貌:“感谢你给我的一切,我已经饿了两天,几个月没洗过热水澡!像回到以前的幸福生活。” 现在,端木良面色已恢复白净,瞬间年轻了十岁,变作投资界的青年才俊。 待他穿好西装照完镜子,踩上刚为他买好的皮鞋,将长发整齐地梳成马尾后,我才微笑着说:“但愿你一切满意!” “感激涕零!” 随后,我示意白展龙等人退出去,我要和端木良单独谈话。 屋里只剩我们两人,从冰箱拿出饮料,坐在宽敞舒适的沙发上,看着落地玻璃外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就像沙漠上一棵棵畸形生长的大树。 “终于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端木兄,别来无恙?” 这话似是对他的嘲讽,但他只能老实接受:“两年了,一言难尽。” “我们不用总是引用歌名吧?”我还是缓解一下紧张气氛,才有利于他的真实叙述,“请告诉我,在我们分别后的两年,你发生了什么情况?为何沦落至此?” 他在努力回忆:“我们分别——让我想想是什么时候?” “2008年9月,那也是我被关进监狱的时候,我永远不会忘记。” “是,那时我开车送你去机场,然后我和常青联系,他说很快会在美国与你见面,并帮你见到天空集团大老板。然而两周之后,我听说他被谋杀了,而你被指控故意杀人。” “你相信是我杀了他吗?” “不知道,当时我不排除这种可能。” 端木良有些闪烁其词,但我帮他补充了一句:“是,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这么想的。”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更多异常——原本常青每月都会通过各种渠道,给我的公司帐户打钱,作为蓝衣社在国内的活动经费。但这笔钱在他死后就中断了,我想要联络组织里的其他人,但纷纷失去音讯,包括与我联络最多的南宫,这让我忧心忡忡。” “南宫——这家伙已经死了。” “死了?”他恐惧地瘫在沙发上,“真可怜。” “不,是他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他甘愿帮助那个人监视秋波。” “那个人?” 这种故作不解的态度让我不快:“不要遮遮掩掩!你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2008年10月,我接到一个神秘电话,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他自称已继承常青全部财产,也继承常青在蓝衣社的地位,他命令我必须为他服务,就像从前听命于常青那样。如果我愿意向他发誓效忠,他将每月给我更多的钱,至少是常青给我的钱的双倍。但要是我拒绝为他服务,那么他将夺去我的生命。” “真是*裸的讹诈与威胁。” “没错,当时我也很愤怒,根本不想吃他那套。但没过多久我就害怕了,先是我的公司莫名其妙发生火灾。我总感到有人在跟踪我,接着我的几家客户先后离去,一笔帐上的大额资金不翼而飞。短短一个月内,我不但彻底破产,而且欠了上千万债务,大部分居然是高利贷。我卖掉自己的奥迪A4,过着拼命还债躲债的日子。” “一定是那个人的阴谋。” 端木良已近于咬牙切齿:“毫无疑问!这还没完,我发觉自己的人生安全受到威胁,经常半夜接到恐吓电话,楼下邮箱里收到奇怪恶心的东西,甚至我的电话与网络都被人非法监控!这些勾当搞得我夜不能寐,我非常担心妹妹秋波,她是个盲人,是个好女孩,对蓝衣社一无所知,我不想让她也卷进来,更不想让她因我而有什么意外——我们兄妹从小因父母离异而分别,但兄妹感情一直非常好,我希望给她一个好的生活,弥补她不幸的童年。” 端木良(6)端木良(6) 听到这里我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古英雄并非贪财阴谋之小人,而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 “不过,你们在酒店说的一切,早就被我安装的窃听器听得清清楚楚!说实话,当时我可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与南宫守在酒店门外。等到凌晨三点,你与高能走出酒店,我与南宫便强行以武力绑架了你们。” “卑鄙!” 他擦擦额头的汗:“对不起,我们只能实行第二套方案,将古英雄与高能秘密拘禁起来,在杭州华金山的医院里。你们被关了十几天,华金山每天都对你实施催眠,想从你的脑子里,套出兰陵王面具的下落,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那车祸又是怎么回事?” “十几天后,你竟从严密看守的医院地下室出逃,还带上同样被囚禁的高能——看来你有越狱的天赋。医院停着一辆无牌黑车,是南宫从非法渠道弄来的。你刚学过驾驶,当即跳上这辆黑车逃跑。但附近全是山路,你绕着医院转了个圈,冲出隧道的汽车失控,撞上岩石。” 我替他说完车祸的结果:“而我被甩到公路上,面部着地严重毁容,陷入深度昏迷。高能坠下山崖当场死亡,是不是?” “当晚,我、华金山、常青、南宫都在医院,第一时间赶来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你,还有已经死亡的高能。华金山紧急替你实施了面部移植手术,将高能完好无损的脸,换到已被毁容的你的脸上。然后,我们迅速伪造车祸现场,看起来存在一个逃逸的驾驶员,其实驾车者就是被宣告死亡的古英雄。” 读心术告诉我,他嘴里说的这一切,符合他脑子里回忆的一切。 “你们就这样只手遮天,犯下严重罪行!让我成为高能,把古英雄送进坟墓。” 端木良忏悔道:“很抱歉!” “可是,蓝衣社的阴谋并没有停止,一年后当我从植物人状态中醒来,你们又继续欺骗我,让我按照既定的轨迹生活,直到彻底掉进你们的陷阱!” 我边说边回忆短暂的人生,从2007年秋天醒来开始,直到2008年关进美国的监狱,这一切果然是个阴谋,而我不过是个蝼蚁般的牺牲品。 “我没料到你一直没有恢复记忆——难道兰陵王的秘密,就此要永远烂在坟墓里?” “不,我会找到这张面具的!” 眼前浮起另一张脸,美到极致的男人的脸——没有面具的兰陵王,不配称之为兰陵王,所以他只能叫慕容云。 他,还有我,都需要那张古老的面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端木良无奈地大笑,“无论常青的阴谋多么完美,最后不也落得个横死下场?” “因为有一个更可怕的阴谋,隐藏在常青的阴谋背后。” 双重阴谋——我“幸运地”遇到了世界上最复杂的阴谋。 我的结拜兄弟的双重阴谋还在继续,我们都在与时间赛跑要得到兰陵王面具。 端木良(3) 秋波的不幸——失明不正是“高能”所赐吗?听到这我越发同情眼前的端木良。 他继续痛苦地说:“那时我经常做恶梦,看着秋波左右为难,直到2009年除夕夜,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她了,索性离家出走一了百了,让她不要再被我所连累。” 记得我还在肖申克州立监狱,收到秋波来信说她的哥哥在除夕失踪,果然可以对应他的交代。 “你可知这样让秋波多么伤心?” 这句话令他很是疑惑:“我的妹妹现在怎么样?你怎么那么关心她?” “她现在很好,我在照顾她——许多年前,作为古英雄的我,曾救过跳水自杀的她。” “没错,我们都是蓝衣社子弟,你经常来我家玩,偶尔也会遇到秋波。我记得你象棋下得很好,我的爷爷是个棋痴,你们一老一少总是埋头下象棋。那年我在读中学,我们兄妹二人,带你结伴出游郊外。也想让眼睛看不见的秋波,能用耳朵感受大自然。当我们来到平静的湖水边,不曾想她竟然选择轻生!谢谢你救了她的命——难道你已恢复记忆?” 端木良回忆的少年往事,却让我悲凉的苦笑。贵为权倾寰宇的天空集团董事长,我依然无法像任何正常人那样,回忆自己二十四岁以前的生命记忆,哪怕只是个模糊片段。 如果命运给我一个机会,或许我会用我全部的财富与权利,换取自己真正的记忆。 “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我和秋波之间的故事。”我坐在沙发上,目光虚无地对准前方,“请继续说你的故事。” “我?”端木良像在回忆恶梦,“2009年除夕之后,我已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为躲避凶恶的债主,也为逃过那个人的魔掌,更为保存蓝衣社复兴的希望,我坐上火车四处流浪,昼伏夜出隐姓埋名,有时为了一顿饱饭,要忍受从未想象的屈辱。” “你不想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吗?” “当然想过!但那个人不让我有这种可能性。无论跑到天涯海角哪个角落,我时常感到有个阴影在身后,随时随地会结束我的生命。所以,我必须过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忽然,我发现自己非常怜悯他:“为什么不来早点找我帮忙?” “我也是有自尊的人,即便沦落到和流浪汉们睡桥洞的地步,也不想被你看到而瞧不起!毕竟我们以前共同长大,过去你说你的人生很失败,一直羡慕甚至嫉妒我,而我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失去尊严。”他说这段话始终低着头,不想被我看到眼里的泪花,“何况你在美国越狱成功以后,就与我走上了不同道路,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不再是为了我们蓝衣社——而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命运给了你天大的机会,现在轮到我来羡慕甚至嫉妒你了。” “你不信任我?” “不,我是害怕那个人——”他深深喘息了几下,目光却闪烁起来,“那个人——那个人非常危险!他不是一般的人,甚至不是人!而是一个魔鬼,来自古代的魔鬼。”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从没见过他,但与他通过几次电话,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标准的普通话,语言习惯却像个老学究,半文半白让人听着很别扭!” 我心里已有答案,其实在端木良刚说的时候,便猜到了七八分。 “就像兰陵王?” “嘘!”他一下子吓得脸色煞白,食指竖到嘴巴上,“千万不要说他!他会听见的!” 端木良(4) 端木良说完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地下。 然而,我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所恐惧忌讳的人物,早就与我结拜兄弟“情同手足”。 “你不是在MSN里对我说过——历史上真正的兰陵王,绝非戴着面具的天使,而是披着魔鬼的面具,长着天使的脸蛋,但内心又确实是魔鬼的可怕物种吗?” “我们的高能董事长,难为你还记得这些啊!” 他的这句话让我脸色大变,下意识地转头看看四周,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压着嗓子说:“够了!端木良,你知道我是谁!你在嘲笑我是个冒牌货吧?” “岂敢!岂敢!” 这种阴险的口气非但没有激怒我,反而让我放声大笑:“你还是瞧不起我,是吗?” “现在,我不过是个流浪汉,哪敢瞧不起董事长你呢?” “说的好酸啊——就像当年你嫉妒为什么我才是蓝衣社世袭的社长?”我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他,“可是现在,我已牢牢掌握天空集团,超指标完成当年你们给我的任务。当年的心腹大患,却成为我手中之鹿,这不是我们蓝衣社的一大胜利吗?” “这是你的胜利,不是蓝衣社的胜利,更不是我的胜利。” 我会意地点头:“当然,也非兰陵王的胜利——鹊巢鸠占,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为什么总说到兰陵王?” “别绕开刚才的话题!当年,你是不是嫉恨过我?嫉恨我先天的社长地位。而你在各方面都远比我优秀,却只能向我执人臣之礼——因此,常青利用你心底的不满,抑或你利用常青庞大的财富,精心策划了一个可怕阴谋。害死了无辜的高能,搞得我昏迷不醒长达一年,丢失全部记忆,并彻底改变了我的脸和身份。” “你想复仇吗?基督山伯爵!” 端木良的这个比喻真有趣,难道就因为我也和基督山伯爵一样蒙受不白之冤,又奇迹般地越狱成功,成为掌握亿万财富与权力之人? “不。” 我干脆地回答了他。 “你可以向我复仇。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吗?你已拥有了一切,而我失去了一切,你可以趁机羞辱我,甚至秘密杀死我。” “对不起,我只想知道真相,四年前的真相!” “四年前?今年是哪一年?” 这种装疯卖傻的态度激怒了我,但我必须克制自己日渐暴躁的脾气:“2010年。” “让我算一算。”他居然煞有介事地掐了掐手指,“那就是2006年?” “在杭州。” “对!”端木良摸了摸脑袋,表演得甚是逼真,“我想起来了,2006年的杭州!你要知道什么?真相?没错,我知道真相。” 当他说出“我知道真相”的时候,读心术已看出他眼底的秘密——这不是在开玩笑。 “洗耳恭听。” 端木良恢复了严肃,语气阴沉下来:“真相就是——你是无辜的。” “我?” “是的,古英雄,你是无辜的。2006年秋天,你并不知道我们的阴谋,甚至都没有进入蓝衣社!” 我是无辜的?我原来是个好人?古英雄并不是想象中的坏蛋? “你们不是说过,在我的父亲失踪之后,我就成为蓝衣社的社长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事实却是另一回事,在你的父亲失踪之后,我们发现你作为他的独子,却对蓝衣社一无所知。你只知道你的父亲是个平凡的工人,只知道他有一群奇怪的朋友,包括我这个世交的好友。你的父亲并没有培养你作为继承人,你自己毫无意识地成为蓝衣社的社长,这对你而言确实是个悲剧。”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